王松任枢密院同知院,奉旨位在参知政事席上,是在朝议事,排列席位,仅次于左右相。
而他又是两河、陕西宣抚使,兼营田大使。按照宣抚司的规制,参谋、参议各一员,主管机宜文字一员,书写机宜文字一员,干办公事六员,准备差使八员,点检医药饮食二员。
但是,现在的宣抚司中,除了马扩和王伦,再无其他人。马扩乃是赞画参议,王伦主管机宜文字,其实二人都是身兼数职。
宣抚司的空缺,王松一个粗汉,一时也无法顾及。虽然他也向朝廷借调官员,自己也在民间募贤,但人手一直还是没有到位。好在马扩和王伦都精明强干,一时倒也凑合着用。
现在,诸将基本归位,面对着空荡荡的宣抚司,王松才静下心来,仔细地思考起来。
河东还要营田、屯田,他还计划着要拿下解州,控制解盐。这些事情,他都要让王伦去做。
从垦植一事上可以看出,王伦精明强干,做事谨慎周全,民政上有他辅助,真是可以说捡漏补缺。
可是王伦一旦离开,他就只剩下马扩这个军中的参赞独苗了。
“相公,现在朝廷并没有明确的旨意,要收回太原、河间等三镇。相公若是一意孤行,恐怕朝廷会怪罪下来,到时候相公会因此而受到牵连。”
马扩仔细的考虑了一下,如今军中群情激奋,将士们想要北伐的呼声不绝。这个时候,千万可不能招来朝廷的猜忌。
“以下官愚见,相公最好再向陛下亲自修书一封,奏请北伐,若是下官所料不错,陛下一定会给相公密旨。相公如此做法,师出有名,也以免落人口实!”
果然是参透世事的老狐狸,对大宋朝堂的政治局势一目了然。赵桓自然不会正式下旨,宣告北伐。这样一旦败绩,也可以把责任直接推在臣子的身上。
若是胜了,说话的口气自然要强硬一些,那当然是皆大欢喜。
王松点点头道:“此事就有劳马宣赞了。”
他正要继续说话,外面的军士进来, 说是有两个文士,说是他的旧识,从东京城前来找他。
王松一愣,眼光不由看向了马扩。
“一定是陈东和那个欧阳先生不请自到了!”
马扩笑道:“相公难道忘了,你一见下官,就让下官去找这两个人,辟为宣抚司的官员。其中一人是东京城太学的陈东,另外一人是欧阳澈,该是全都找到了!”
王松恍然大悟,拍着额头,大声道:“赶快把二位先生迎进来!”
欧阳澈和陈东,这二位在两宋之交的历史上是大大有名。这也是王松要把二人招进宣府司的原因。
历史上,靖康二年五月,东京城失守,靖康之耻后,赵构即位于南京应天府,是为宋高宗。欧阳澈徒步到达南京,伏阙上书,力言李纲不能罢相,黄潜善、汪伯彦、张浚等主和派不可重用,并请御驾亲征,以迎二帝。言辞激切,遭佞臣黄潜善等诬指为“语涉宫禁”。赵构震怒,将欧阳澈与陈东一起斩首,年仅31岁。
王松因为熟知这一段历史,便起了爱才之意,想给这欧阳澈和陈东一慰胸中抱负的机会。
陈东和欧阳澈一起进来,见到王松,二人赶紧肃拜道:“小人等拜见王相公!”
故友相逢,陈东心动不已。另一位三旬左右的男子相貌清瘦,却留着几缕长须,脸色苍白,眼神中却有几分坚韧。
“陈兄,东京城一别,在下可是想念陈兄的很!”
王松哈哈大笑道:“这一位欧阳先生,你我虽未谋面,但在下对先生却是神交已久,今日一见,足慰平生啊!”
欧阳澈赶紧回礼道:“小人对相公也是钦佩之致,今日一见,荣幸之至,惶恐之至啊!”
“马宣赞,王伦公,你们都上前认识一下!”
王松哈哈大笑,朗声道:“二位先生请就坐,军中简陋,只有粗茶几杯,二位就将就吧!”
马扩和王伦上前,几人都相继寒暄,都是各自惊讶。
“欧阳兄,在下派了军士前去寻找,如何会如此顺利?”
马扩疑惑道:“欧阳兄,方才你说自己是江西人,如何你和陈兄同时到达?”
欧阳澈摇头道:“靖康二年,也就是去岁年初,在下狂妄,向朝廷上安边御敌之策,州官扣下不给转呈。在下又对朝廷弊政,上书陛下,也是杳无音信。北虏退去,在下到了东京城,想上书朝廷,谁知一直没有机会,在东京城谪居了半年之久。后来偶遇陈兄,在他的引荐下,才面见了天子,进了太学。”
他向王松肃拜道:“多谢相公向朝廷举荐,也多谢相公当日所赠银两,若非如此,在下又岂能到相公麾下,一旦胸中抱负!”
马扩点头道:“欧阳兄智虑忠纯,急公好义,虽处江湖之远,却忧庙堂之失,在下惭愧!”
王松微微点头。这欧阳澈确实是豪爽的慷慨激昂之士,光是这一份坚韧,就非常人所能及了。
“相公,圣上还钦点了两名御医,可能随后就到,这二人负责点检医药饮食,其他的事情则是不会干预。”
“陈兄且请坐下!”
王松点点头道:“难得圣上还惦记军中这些琐事。”
陈东和欧阳澈都是惴惴不安。陈东虽然以前和王松经常来往,但那时候他还不是王松的部下。时移世易,如今要作为下属,自然要摆正姿态。
“两位都不必客气,能和在下共事的,毕竟都是一身正气,臭味相投!”
王松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沉思了一下道:“二位在我宣府司,暂且担任干办公事一职,等北伐结束,本官再向朝廷奏情,论功行赏,二位先生以为如何?”
二人大喜,一起站起身来,肃拜道:“全凭相公调遣!”
欧阳澈更是朗声道:“小人跟随相公,只想驱除北虏,复我故土,功名富贵都是身外事,绝不会让相公为难!”
王松轻轻拍了一下桌子,点头道:“果然都是家国天下的志士,本官没有看错人!”
这二人现在在自己的麾下,恐怕不会在发生历史上被赵构所害的事情了。而宣抚司有了这二人的奔走,自己也能轻松一些了。
“相公练兵之法,实在是冠绝天下,小人佩服之极!”
欧阳澈由衷地说道:“刚才进来时,看到相公训练的新军,果然是军纪森严,彪悍威猛,只有此虎狼之师,才能对抗女真人!”
“欧阳兄有所不知,你所见到的新军,除了那一千骑兵,其他的都是入伍半年,还要经过实战才行!”
王松摇头道,但神情间却是颇有些傲气。 半年已经足够,三个月也敢与强军交锋。
几个人喝茶聊天,慢慢地熟络了起来。说起来,这里面也只有欧阳澈一个新人,其余的都是王松的老熟人,说话也就渐渐地放开了。
众人针砭时弊,谈古论今,慢慢的谈到了当前的国事上来。士大夫的无能,武将的庸陋,官军的腐烂不堪。
王松轻轻点了点头,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为群分。这些人所谈都是国事民情,却没有青楼诗词,瓦肆勾当,果然是一群“臭味相投”之徒。
“完颜宗翰率兵攻太原城,童贯此贼弃城还京,独留王总管与张孝纯守城。王总管统领宣抚司兵,与张知府率全城军民死力护城,宗翰攻太原二百五十余日不破,金贼死伤惨重。王总管扬名天下,可谓壮哉乎!”
陈东说到这里时,脸上的神色已经变得十分凝重。
“太原城破,王总管拔刀自刎,随王总管苦战的太原军民,或自刎,或互刺,全都自尽于阵前,无一偷生。完颜宗翰恼羞成怒,拍马践踏王总管尸身,并令金兵将王总管剁成肉泥,其手段之残暴,令人发指。”
马扩摇摇头道:“太原城破之后,太原三十余名当地官吏壮烈殉国,金兵屠城报复,在饥饿中幸存的太原百姓几乎被屠杀一空。百姓尸积如山,海内白骨累累。女真人犯下的罪恶,罄竹难书!”
“北地烽烟四起,百姓民不聊生,朝堂依然夜夜笙歌。”
陈东肃然道:“小人等投身宣府司,在相公挥下效力,自是望光复河山、收复旧地、驱逐北虏。”
“不只是收复失地,驱除北虏!”
王松摇摇头道:“自石敬瑭献燕云十六州给契丹,我中原北地便失去了障碍。北地游牧民族轮番南下,烧杀掳掠,我汉人流离失所,苦不堪言。”
王松话未说完,欧阳澈已经接上道:“相公要收复燕云十六州乎?”
王松冷然道:“也不止是燕云十六州,封狼居胥,马踏燕然。皑皑雪山、千里草原,这才是我汉儿铁骑纵横之地;北海南洋,碧波万里,凡是我中华文化传谕之地,皆为汉土。本官一定不负各位重托,让这些蛮族知道我堂堂中华,不但有中华文明,也有赳赳武夫!”
众人都是目瞪口呆,欧阳澈更是轻轻唱了起来。
“批铁甲兮,挎长刀。
与子征战兮,路漫长。
同敌忾兮,共死生。
与子征战兮,心不怠。
踏燕然兮,逐胡儿。
与子征战兮,歌无畏。”
歌声虽然不大,却是激人心魄,王松也是心中肃然。
这是2000多年前,东汉帝国的军歌,如今听起来,也依然是慷慨激昂、热血沸腾。东汉帝国的士兵们就是唱着这首歌,出塞3000里,重创北雄楼,吓得单于连夜逃遁。
过了一会儿,陈东才幽幽说道:“真不知何时,才能恢复我汉唐雄风。”
王松眼神坚定,低声回道:“少则三五年,多则不到十年,各位一定能看到我中华之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