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州神稷山,山峰险峻,满山青竹翠松,郁郁葱葱。这里处于陕西路永兴军路最南端,和河东路绛州相连。再往南就是中条山,中条山再以南,黄河水浩浩荡荡,由西向东,直奔东京汴梁而去,然后向东注入大海。
这里沟壑纵横,成片成片的田野沿着山脚向河岸阶梯延展,一望无际,耕作和灌溉条件比较优越,自古以来就是山西的粮仓。
神稷山有一座邵家庄,依山傍水,与世隔绝,青山叠翠,山道蜿蜒,村庄笼罩在一片绿荫里面。
此时在庄子里面的一处宅院里面,一些精壮的汉子,舞枪弄棒,赤裸着上身,“叮叮当当”正在院中进行着对打,发泄着身上无限的精力。
靖康元年和次年,金兵两次南下,尤其是第二次,渡过黄河,包围了东京城。最后虽然无功而返,但所到之处,断垣残壁,村落尽毁,百姓都被杀戮,人民饱受蹂躏。
河东及黄河两岸作为女真人西路军的必经之处,再加上解州盐池的重要性,女真人大肆掳掠,宋人百姓纷纷外逃,良田荒芜,一片焦土,处处都是荒凉凋敝之象。
女真人虽占领了解州盐池,但宋军虎视眈眈,再加上邵家庄因身处深山,世外桃源,兵戈四起,却幸运的躲过一劫。
村中人读耕练武,生活虽不富裕,但却依靠大山,种田打猎,自给自足,也算是其乐融融,安居乐业。
场中势均力敌的形势,猛然变得激烈了起来。以一敌二的汉子棍棒突然变得迅猛了起来,棒棒直刺对面两个汉子的咽喉和面门要害。
两个汉子手忙脚乱,疲于招架。高个汉子一个不慎,被一棒刺在肩上,向后跌了出去。剩下另外一个汉子,更是独力难支,勉力支撑了几招,被对方一棒扫到小腿上,跌倒在了场中。
一旁的汉子们纷纷站起身来,发出了喝彩之声。一个汉子递了擦脸布上来,获胜的汉子擦了擦脸和身子,穿上了衣服。
“你们几个要加紧练习,尤其是底盘,一定要扎实,否则很容易给对方可趁之机!”
获胜的高大汉子脸上汗水直流,大声说道。
“大哥,你现在的身手越来越好了! 怎咱们整个邵家庄,甚至整个乌岭山,没有一个人是你的对手!”
旁边的汉子对获胜的汉子恭维道。
大哥摇了摇头,粗粗的眉毛拧成一块,一张国字脸上全是无奈之情。
他不屑的说道:“邵平,神稷山才多大个地方,练的再好又能如何样,还不都是花架子! 即便是朝廷的官军,女真人的骑兵冲过来,还不都是土鸡瓦犬一般!”
大哥姓邵名兴,三十出头,旁边的是他堂弟邵平,邵平家乃是邵家庄有名的大户,前些年才从河南府迁来,因为家境富裕,乐善好施,在邵家庄的名声很好,颇受邻居庄民的爱戴。
邵平也是点头道:“大哥说的是。听说女真人渡过黄河,直扑洛阳,洛阳城的大官直接带着士卒就跑了。可怜城中的百姓,被女真人杀的死伤过半,城中的女子都被女真人糟蹋了,你们说惨不惨!”
旁边一个汉子却兴致勃勃的说道:“大家可能有所不知,大宋的官军虽然差劲,但河东忠义军王相公手下的军士就非常厉害,前年从河东到汴京,忠义军可是杀死杀伤了不少女真人,洛阳就是他们攻破的,杀了七八千的女真人!”
“洛阳城的不算个事!”
有人蹲在石碾上,大声说道:“东京城那几场才算厉害! 杀死了几万金兵,连那个金国的皇太子也是不能幸免! 那个王相公,可是了不得,手上的铁枪都有几十斤重!”
“邵五说的没错!”
一个憨头憨脑的汉子也凑了上来,兴奋道:“听说王相公有万夫不挡之勇,一杆铁枪杀得番子屁滚尿流,哭爹喊娘。女真人送他一个外号“赛霸王”,可见他是如何的勇猛! 咱们若是跟着他,就再好不过了! 邵大官人,你说是不是?”
邵兴点点头道:“我也听说过此人,确是勇猛异常,大大的英雄! 只是大伯不让我下山从军,我也是无可奈何啊!”
“这有何难!”
他的堂弟邵平,也就是刚才给他递帕子擦汗的汉子,在一边说道:“大哥,杨进大哥不是给了你书信,让你去找他吗,难道我爹也不同意?”
邵兴白了堂弟一样,摇摇头说道:“要不是书信到了大伯手里,也许我早就从军了。大伯要我发下毒誓,不要和杨进大哥来往,你说让我如何是好!”
邵平赶紧点点头道:“杨进做了山匪,我爹怕辱没了邵门祖宗。大哥你文武双全,邵氏光宗耀祖,都寄托在你身上,我爹自然是不想你自甘堕落了!”
两人口中的哥哥,乃是河南府的同乡杨进,外号“没角牛”,如今在山中落草,手下有万人之众。杨进知道邵兴人才出众,所以想让他出来,和自己干一番事业。
邵兴急公好义,再加上功夫高强,书又读得多,村里的年轻汉子都是唯他马首是瞻。文武双全,却不能报效国家,战场杀敌,心里别提多憋屈了。
一个年轻后生不屑地说道:“邵大官人,邵平,邵大伯就是太固执了。如今这世道,不管你是什么出身,只要手里有兵有刀枪,朝廷就一定会重用你! 只要能杀女真人的,都是好汉子。咱们待在这山里,女真人迟早会打上门来。”
“虎子说的不错。”
邵兴点了点头,沉声道:“这山外的事情发展得太快,大家伙练得一身的功夫,却只能在这干耗着,想起来就让人心不甘!”
邵兴的脸色稍微缓了缓,邵平才继续说道:“如今的世道乱的很,其实我爹已经心动了,就是怕咱们惹出事来! 其实杨家在河南府,咱们在河东,已经多年不见往来。杨进哥哥想让你从军,也是看准了你一身本事,想让你建功立业而已。”
邵兴无奈摇摇头,拍了拍邵平的肩膀,沉声道:“等大伯回来后,我再给他说说,看能不能早点出去,建功立业,报效朝廷,哪能呆在这深山里,一直埋没下去!”
不过,呆在这神稷山里,总是要稳当上许多,这山外面,可都是金人的天下,大家都上有老下有小,还是安安稳稳才是。
“邵平,解县如今是个什么样子?”
想起山外的情形,邵兴不由得心里一动。
“大哥,别提了。解县如今被金人占了,盐池也是如此,城中最少有几千金人,守城的番将叫什么完颜守忠,听说是汉人,原来是义胜军的什么将军,也不知怎么叫了女真人的名字?”
“还能为什么,还不是认贼作父的狗贼,贪生怕死,贪图荣华富贵而已。”
邵兴恨恨地说道,同时心里面凉了半截。原以为可以带领乡里数百的汉子去解州打个秋风,杀些金人,弄些食盐,如今也只能做罢了。
“邵五,你不是刚从隆德府回来吗,说说那里的见闻,也让大家听个新鲜。”
邵平大声向着蹲在石碾上的汉子说道,想提起大家的兴趣。
“得了,二哥!”
邵五从使脸上跳了下来,吐掉了嘴里的半截细草杆。
“大官人,二哥,兄弟我刚从隆德府回来,你们可不知道,那隆德府真是个好地方,到处都是庄稼,看样子马上就要收成。官道上到处都是巡逻的军士,关卡处处都是。我和虎子几个担了几担土盐过去,那守城的牛将军很是客气,照价付了盐钱,人真是不错!”
果然,邵兴一下子起了兴趣,他赶紧问道:
“这么说,这忠义军真是厉害,连番子也不敢前去讨扰?”
“还敢讨扰,隆德府的城墙上可是挂了不少番子的脑袋,全都是梳着辫子的北虏,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邵五也是兴奋了起来,他看着院中听得津津有味的众人,继续兴高采烈地说道。
“我问过了,几个月前,忠义军和番兵们大战了数场,番贼是死伤惨重,自己退兵的。我到了那大营,那么热的日头底下,大营里面,成天上万的汉子在训练,喊杀声震天,真是吓人。你们猜猜,里面有多少人?”
他伸出了三根手指,嘴里面大声嚷道:“三万人,是三万多人。听说黎城县那边还有一所大营,加起来有五万人,你说厉不厉害!”
院子里的汉子都是连连点头称是,众人七嘴八舌,开始议论纷纷起来。
邵兴心潮起伏,不由得有些焦急,开始在院子里躲起不来。
“不行,等大伯回来,我要向他告辞,前去投军王相公,量他也不会阻拦。”
邵兴忽然停下了脚步,思索着向众人说道。
“大官人,带上我们一起去,这样呆着总不是个事!”
“大官人,咱们一起去,也好有个照应!”
旁边的年轻人顿时活跃了起来,纷纷大声说道。
“也好,大家回去,先和家里人说说,愿意去的,晚上大家一起,在我家里聚聚,你们说怎样?”
“大官人说的是!”
院子里响起一片喝彩声,年轻汉子们纷纷告辞而去,只留下了邵平和绍兴兄弟二人。
邵平看了看日头,疑惑道:“秀秀跟我爹出去了,怎么现在还没有回来?”
邵兴道:“再等一下,若是还不见大伯他们回来,你就去接一下,这年头,可不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