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府大牢大院,深夜中寂静如死地,正方形的大院之中,墙上的火把忽明忽暗,照着晦暗不明的地面,幽若冥罗阴殿。
大院内,持枪执刀的公人们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更有来回巡逻的流动哨不定时出没,戒备之森严,恐怕是只蚊子也飞不出去。
牢房内,王松向外打量着牢房外面虎视眈眈的架势,也不由得摇头苦笑。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堂堂的枢密院相公,只是因为一趟逛街扫货,就被关进了牢房之中。这要是被好事的吃瓜群众知道,还不被笑掉大牙。
牢房外面这些手持利刃,虎视眈眈的狱卒,在他看来,全都是花架子,自己手下几名长枪手,就可以轻易解决这院中的所有牛鬼蛇神。
突然,院中响起了一阵脚步声,跟着几名狱卒走了进来,他们在院中停下,王松看的清楚,为首的狱卒正是白日的那个李国虎。
李国虎招了招手,院中执守的一个狱卒过来,李国虎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几句,又塞了一些东西在狱卒的怀中。狱卒点点头,挥了挥手,院中的狱卒前脚接后脚,纷纷离开了院子。
李国虎说了几句,他带来的几个狱卒分开,站在了院中。李国虎向牢房这边看了看,扬长而去。
王松看的清楚,怒火攻心。这开封府的大牢,如今也成了藏污纳垢之地。看来,今夜必有事情发生。
“求求你们,快来人呀,快放我出去吧,我什么都答应你们!”
“你们这些杀千刀的,总有一天,老天爷会收了你们的!”
犯人的哭喊声、怒骂声在空荡荡的大牢里不断响起,却唤不来狱卒们的任何反应。
“你们就省省吧!”
靠在一处牢房墙角的汉子懒洋洋地说道:“进来的,不倾家荡产,也得脱层皮! 还是省省力气,找人送钱进来吧!”
大宋开封府掌管汴梁城及属县的治安司法狱讼事务,同时还受理各级官员的案件。因而开封府设有五所牢狱,以关押犯人和证人等。其中一所设在开封府衙署内西南角,由司录司直接管理,俗称”府司西狱”,就是王松等人被关押的地方。
这“西狱”只是临时关押犯罪嫌疑人人和证人、以便提审的地方,相当于后世的拘留所,嫌犯在这里关押的最长期限也不能超过40天。
只是如今国事衰败、吏治松弛,许多的规法就成了摆设。
突然,隔壁牢房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有人开始争吵起来。
此时,已经是夜深人静,从牢顶的天窗可以看到天空中的星斗,幽暗的牢房中,随着争吵声传出,怒骂声、厮打声也从牢房中跟着出现传出。
“嘭”地一声,牛通撞在了桌子上,跟着几个牢犯扑上来,两个各自按住了牛通的一只肩膀,几人紧紧抱住了牛通的腿脚。
一个牢犯高高跃起,手中一柄短刀向着牛通胸部狠狠扎下,竟然是要制牛通于死地。
旁边一脚蹬出,手持短刀的汉子被人拦腰一脚踹飞,撞到了牢房的墙上,半晌没有起来。跟着,按住牛通肩膀的一个牢犯闷哼一声,面部被重重击中,轰然摔在地下,腾起一地土灰。
牛通差点中招,老羞成怒,他一拳砸的另外一个缠住他手臂的牢犯口吐鲜血,跟着奋起神力,甩飞了箍住他右腿的两个牢犯,直起身来,拳打脚踢,把另外两个惊慌失措的汉子也打翻在地。
剧烈的打斗声、撞击声,一下子惊醒了牢房中几乎所有的牢犯,众人纷纷向着发生打斗的牢房看去。
“这位兄弟,多亏你了,要不然我就交代在这儿了!”
牛通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理了理衣衫:“这些狗日的夯货,居然敢下死手!”
众人一被关进来,便被隔离到了各个牢房,牛通则是被单独关了起来,看来李国虎等人咽不下这口气,想要除之而后快。
“这样的事情他们干多了,凡是他们看不惯的,基本上都被害死了!”
汉子抱拳道:“这直娘贼的世道,是越来越没有天理了!”
“这位兄弟,你是如何进来的?”
牛通松了松手脚问道。
“酒后伤人,我自己把自己送进来的!”
汉子理了理自己的发髻,颇为年轻,最多也就是二十出头。
“东京城的酒,就是比江西的酒香,要不然我也不至于酒后误事。”
北宋的酒政主要有三种形式:酒的专卖、曲的专卖和税酒。即对不同的地方,实行三种不同的政策:三京地区实行酒曲专卖;州城内则实行酒的专卖;县以下的地方或实行纳税,或实行酒的专卖。这种区别对待的政策,是考虑到地方的特点,有利于国家获取更大的酒利,但也增加了饮酒的普及。
历史上许多北宋的名人,都有醉酒的记录,如岳飞、吴阶、韩世忠等,岳飞还因醉酒被母亲和宋高宗训斥,可见北宋酒业的繁荣,而人们也常常会因喝酒误事。
“姓杨的,你掺合了这件事,休想从这出去!”
牢犯们纷纷从地上爬了起来,聚集在一起,领头的牢犯捂着胸口,手指着汉子厉声呵道。
“你别说,我还真不想从这出去!”
杨姓汉子面对着十几个牢犯,丝毫不惧。
“老子本来是来汴梁城投军的,谁知却到了这里! 老子今天收拾了你们这群腌臜玩意,上山落草去!”
牛通脸色通红,指着牢犯暴喝道:“就是你这厮,差点要了爷爷的性命! 爷爷在千军万马之中,都不曾退缩,难道会怕了你这鼠辈! 今日爷爷先要了你的小命再说!”
牛通大喝一声,扑了上去。众牢犯也是叫喊着一拥而上。汉子无奈,跟着加入了战团。
王松睁开眼来,同牢房的几个犯人赶紧低下头去。王松目光从这些人身上扫过,又移了开来。
想要对自己动手,今夜他就要给这些魑魅魍魉们,一点点教训。
王松被关押在牛通隔壁牢房。起先听到厮打声,见牛通遇险,也是惊出一身冷汗。待见安然无恙,这才安静下来。
隔壁牢房中,双方你来我往,很快就分出来了胜负,牢犯们纷纷被打翻在地,倒地呻吟。
牛通上前一步,踏住了牢犯头领的胸膛,提着短刀道:“我牛通跟着相公,宣化门外,千军万马之中,杀的番子丢盔弃甲,却差点死在你这腌臜玩意的手上! 你说,我该如何报答你呢!”
“噗”的一下,短刀刺入了牢犯的大腿,他凄厉地大叫起来。
牛通轻轻一搅尖刀,牢犯痛苦嚎叫,难受之极。
“直娘贼,快说,是谁让你们这些蠢货对付我的?”
牛通又是一刀,刺入了牢犯的另一条大腿。牛通还没有搅动,牢犯已经大喊了起来:“是李国虎!”
牢犯的叫声凄厉高亢,牢房中的其他犯人,包括王松,都是听的清清楚楚。
杨姓汉子摇摇头道:“果然是李国虎这厮! 直娘贼的,真把开封府当成自己家开的了!”
犯人们有人大声道:“还有什么他不敢干的! 这厮趁着番子围城,强取豪夺,明抢暗杀,夺了汴河两岸十几处的宅子,无恶不作。在下就是被李国虎、黄山虎这些厮陷害,倾家荡产才留得一条贱命。可惜,祖上留下来的铺子却没了!”
有人说话,犯人们胆也大了起来,另一个犯人愤愤道:“我那酒楼往日里生意红火,谁知被黄山虎瞧上了,三番五次的上门闹事。我去衙门报案,公人们理都不理。有一日,李国虎带人封了酒楼,说我私通番子。我贾某人活了大半辈子,还没见过番子长什么样,怎么可能是女真细作!”
旁边有人冷笑道:“番子谁没见过,不过是不是细作,就不知道了! 你贾善人财大气粗,仗着背后有王府尹,非要和潘楼、和李国虎斗,人家潘楼、李国虎背后是郓王,你的王府尹倒了台,你自然斗不过人家,就认命吧!”
王府尹就是开封府府尹王时雍,因为女真人围城时表现违忤圣意, 已经被贬斥去了山东之地。
被对方的话语戳中了痛处,贾善人一下子颓废了下来,再也不言语。
另外一个犯人插嘴道:“李国虎和山东来的黄山虎、插翅虎二人是结义兄弟,三人狼狈为奸,号称“三虎”。李国虎的老爹只不过是郓王府中的一个门子,却能让自己的儿子来开封府任职,这天下果然是权贵们的天下,老百姓还如何活呀!”
“就该让番子进城,收了这些天杀的! ”
贾善人又插了一句话,惹来一阵怒视。他赶紧低下了头,喃喃道:“说错了话,还请不要见责!”
牛通放开牢犯,那人惨叫着在地上蠕动,却没有人敢上去救助。
牛通看不过,吼道:“还不把你们老大扶下去包扎一下,真不知道你们这些厮,都是在江湖上如何混的,一点义气也没有!”
看到牢犯被众人扶下去,牛通和杨姓汉子坐回墙边。杨姓汉子凑近问道:“兄弟,你真和番子在宣化门外动过手? ”
牛通点头道:“这还有假! 你救了我一命,等我出去,带你去见一下王相公。还不知兄弟你尊姓大名,何方人氏?”
汉子大喜,抱拳道:“在下杨再兴,江西人氏。敢问兄弟如何称呼?”
牛通抱拳回礼道:“在下牛通,乃是王相公军中将士。”
杨再兴肃拜道:“果然是忠义军中的好汉,兄弟荣幸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