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阳寨三面环山,寨前有松溪河,由西向东流经太行山峡谷,由河东流入河北。
此处本是宋军驻守的一处军事要寨,不过看样子也已经被抛弃。众人上了寨子,竟然发现寨子里面士卒营房里面竟然还有被褥,还有少许的粮食,不过已经被蛇虫鼠蚁糟蹋的不成样子。
张横恨恨说道:“想不到朝廷的军队军纪糜烂如此。番子未到,就已经望风而逃了,真是让人可恨之极!”
董平也是摇摇头道:“大宋承平已久,此处已百年不闻兵戈之声。这些士卒,平日安逸惯了,金兵前来,没有投降,已经算好的了!”
兵将糜烂至此,朝廷不知厉兵秣马,励精图治,只知一味苟合。却不知女真人如狼似虎,贪得无厌,欲心难满。
朝廷重文抑武,畏敌如虎,面对这虎视眈眈,凶残无比的蛮夷小族,只能是自取灭亡。
“派斥候前去探查,若是没有异状,明日兵发平定军。”
王松传下令去,让士卒们做好警戒,好好歇息。
睡梦中,王松好像回到了自己乡下的老家,自己还是那个当初瘦弱的孩童。村里的两个混小子过来和自己打架,自己被打得鼻青脸肿,满头都是灰土。
后来,只留下父亲对自己粗暴的殴打,母亲小声的哭泣,以及妹妹惊恐的小脸蛋。
忽然,赵良栋那张狰狞的脸又露了出来,他用枪指在自己的头上,瞪大了一双眼珠子,恶狠狠地说道:“小子,千万不要乱动,否则休怪老子翻脸!”
王松一下子从睡梦中惊醒了过来,脸上全是汗水,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经湿透。
他心事重重,看到外面黑漆漆的天空,意乱之下,再也睡不着,干脆洗了脸,披好衣服,出了房门。
山间的空气新鲜冷清,让王松不由得精神为之一振。他在外面踱了几圈,停了下来。
他看了看屋檐下驻守的军士,开口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来到这个时空,他不能适应的还是时间上的查看和没有钟表的不便。不过军中自有计时的沙漏,计时倒不用王松操心。
军士恭恭敬敬地回道:“回大官人,已经过了四更,应该天快亮了!”
王松点了点头道:“你们几个下去歇息吧,我自己出去走走,不用跟随!”
河东、河北糜烂如此,自己一只区区千人的队伍,到底有什么用处?若是种师中被金人两面夹击,自己又能如何?
要力挽狂澜,也得有足够的实力才是。就凭带的那几千颗震天雷,远远不够抵挡女真人的千军万马。
难道真要把自己的三四千兄弟,全部抛在这河东之地?
第一次,王松有了畏惧和后怕。
在于大局无补的情况下,他不甘心,也不想把自己的这几千兄弟抛在这里,他要的是积蓄力量,厉兵秣马,更大更多的杀伤女真人,阻止靖康之耻这场惨变的发生。
种师中,种师闵,数万大军,据城而守,若是他们不能抵抗如狼似虎的女真人,以自己的区区三千多义军,难道就能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上一次,自己千辛万苦,在杀熊岭救了种师中,这又能怎样,女真大军还不是照样南下,太原城还不是照样被攻破,宋人百姓,还不是照样被屠戮,欲哭无泪!
“这……”
王松犹豫不定,甚至有些立即带兵离去的念头。他定定神,强迫自己头脑冷静下来。
平定军、井陉、种师中、他什么都顾及不到,也没有能力解救苍生。现在,他倒是思念自己的那位王青兄长来。唯愿他平平安安,逃回河南府,照顾自己那位母亲。
他要带领自己的兄弟回去,仔细筹划一下,看如何样能阻止女真士卒攻破汴梁,如何样阻止历史上的这场巨变。
也不知道,邓世雄他们,是不是已经进了东京城了?
想起历史上那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士大夫,王松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不见南师久,谩说北群空。当场只手,毕竟还我万夫雄。自笑堂堂汉使,得似洋洋河水,依旧只流东。且复穹庐拜,曾向藁街逢。
尧之都,舜之壤,禹之封。於中应有,一个半个耻臣戎。万里腥膻如许,千古英灵安在,磅礴几时通。胡运何须问,赫日自当中。”
不自觉地,王松把这一首南宋陈亮的?水调歌头?给吟诵了出来。
胡运何须问,赫日自当中。只要不畏艰险,跨越雄关漫道,奋起直追,定会有汉日昭昭的一日。
“好一个“万里腥膻如许,千古英灵安在,磅礴几时通”,大官人忠心为国,忠孝可嘉,小女子深为佩服!”
不知何时,折月秀一身黑衣,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只是尧之都,舜之壤,禹之封,腥膻如许,大官人是否太悲观了些? 番子虽然势大,我大宋子民,也定会杀虏报国,对抗金人。”
王松摇摇头,苦笑道:“你倒是想得开,只不过大宋民风萎靡,官府腐败不堪,地方上又无重兵,恐怕金人南下,攻城略地,容易的多。”
“大官人心事重重,言不由衷,是否在忧虑继续北上还是南下? ”
折月秀目如秋水,仿佛能看透人心。她声音虽轻柔,但话语里面却有着说不出的坚定。
“依奴家看来,女真人攻破平定军、井陉关,只在旦夕之间。女真大军南下,围观东京城,也是已成定局。大官人何不撤兵南下,留一有用之躯,和女真人对抗到底?”
王松心中暗惊。折月秀太过聪明,总能猜中自己的心事,看来自己还是太过情绪化了些,藏不住心事。
王松点头道:“小娘子蕙质兰心,世间罕有,在下佩服之至。这样也好,明日在下告知众军,克日起程,南下渡河,就在这汴梁城外,和女真人决一死战!”
折月秀微微函首,轻声道:“在下也会随大官人南下,共抗番贼!”
王松犹豫道:“只是如此离去,令尊的下落却该如何查找。在下答应了折小娘子,是不是太寡廉鲜耻了些?”
“相比于义军几千人的生死,我父亲无足轻重。我也不愿意拿兄弟们的身家性命,去飞蛾投火。大官人,你也太小看我了些!”
折月秀面色苍白,摇头道:“若是能和番子一番血战,战死沙场,父亲日后得知,也会欣慰的!”
“折小娘子何苦一心求死!”
王松一愣,不由得劝道:“蝼蚁尚且偷生,令尊下落不明,你还是抱有用之身,等候父女团聚吧。”
想起历史上折家军投金的命运,王松继续道:“折小娘子,若在下所料不错,女真大军汴京城决战之后,下一步就会挥师河外三州。西军之中,种家、姚家和折家都已是损失惨重。咱们南下之后,你可休书一封,寄于令祖翁,保护好家眷,严防女真大军进攻。”
折月秀点点头道:“多谢官人提醒,在下自会解决此事。”
如今金人攻陷了太原,她再让王松带义军北上,于情于理,已经不太合适。
二人一时无言,凝望东方,天际已经泛起一丝鱼肚白。山川地貌,无一不输入眼底,植被丰厚,松柏参参。
过了良久,王松才说道:“折小娘子,咱们此行南去,你要作何打算? 是留在汴京城,还是回府州?”
折月秀决然道:“奴家已经说过,会随大官人南下,在东京城和番子决一死战,至于回不回府州,回头另做打算!”
看到折月秀晨纤细的背影,王松一时爱恋不已,冲动之下,脱口而出道:“折小娘子,难道你对我,就没有半分情意吗?”
一直以来,他想开口让她和自己一起南下,却始终是没有说出来。折月秀已经许配了人家,自己还只是江湖白丁,两人中间隔得东西实在太多。
今夜,四周无人,他终于把话说了出来。
“你果真对我有意?”
折月秀眼眶一红,身子微颤,她想拒绝对方,却不知为何,话却说不出来。
“大官人,你我有缘无分,我……”
王松上前一步,把折月秀搂在了怀里,伸手揭开她的面纱,就往她的唇上吻去。
折月秀被他强劲的胳膊搂住,一股男子的气味袭来。正在她心神不定之间,双唇已经被封住。
触嘴冰凉,王松加大力度,女子的双唇逐渐变的柔软。王松意动,正要继续用力,脸上却“啪”地一声,挨了一下。
“大官人,你、你我有缘无分。我已经许配了人家,我不能对不起……”
折月秀退后几步,神情恍惚,泪珠簌簌落下。
“你数次救我,洛阳道上,河东之夜,我……今生不能报你的恩情,只有来生了。”
“我不要来生,只要今世!”
王松摇摇头,低声道:“折月秀,人生苦短,在下愿意和你双宿双飞,不枉此生,若是……”
“没有若是!”
王松还想上前,折月秀伸出手来,摇晃道:“大官人,请你自重,不要纠缠我这已有婚约之人!”
王松“腾”地站住,想要再说些什么,却是如鲠在喉,吐不出来。
此刻他才明白,原来自己还和前世一样,乏味无趣,在这感情之事上,始终是个懵懵懂懂之人。
折月秀看王松脸色苍白,不由得心中苦楚,流下泪来。
她婚约在身,若是和王松再生情愫,岂不是让人耻笑,成了折、范两家的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