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袍信徒在渴求她的回答。
他的情绪在星榆的知觉中翻涌。
最底层是一种深沉的、难以磨灭的仇恨,如同浓稠的黑色焦油。
但在底色之上,新的情绪如同浪潮般涌来。
迷茫和不解化作冰冷的海风,妒忌的酸涩在舌尖蔓延,而崇拜则如同一股温暖的洋流,于周身缓慢流淌。
“您……您到底是什么?敌人?神使?您的颜色……不是白色,不是黑色,不是红色,不是蓝色!主啊,这就是您想让我看到的吗?这个异端……这个奇迹……它才是真正的启示吗?”
矛盾的情绪在星榆的感知中交织,她能感受到信徒内心的剧烈挣扎,仿佛有两股力量在他的灵魂中拉扯。
最终,它们一同化作了……对真相的好奇与渴望。
“你是谁?”
这个问题,星榆已经听过无数次。
许多人问过她的身份。有的人询问她的出身,有的人探究她的职业,更多人只是在发现她的本质后,因超越现有的认知而恐惧自语。
但对于星榆来说,这些都是陌生的概念。
她未被这个世界浸染,更无法被测量她在社会结构中的位置。
这个问题,对别人而言是认知的起点,对星榆来说却是思考的终结。
反复的询问……已经重复到令她感觉到厌烦。
她本不屑与这个终将消逝的存在对话,但此刻,一种超越理性的冲动驱使她回答。
“我是我。仅此而已。”
她回应了所有问题,却又否定了所有的定义。
信徒的眼中盈满泪水,如同两汪即将决堤的湖泊:“这又是……什么回答?这是对现实骨肉的彻底亵渎!还是……隐藏在结构下的真相?”
她只是展现出自己真正的形态,似乎就将面前的信徒推入了某种深渊。
他的表情既充满了顿悟的狂喜,又带着触及禁忌知识的深深恐惧,汗水和泪水混合着从每个毛孔中渗出。
“我不……我不明白……您究竟是主予我的启示,还是我渺小心智的幻象?主啊……这就是您为我降下的洞见吗?这就是一切的终极吗?”
他似乎理解了某些超越现有认知的概念,却又在这理解中惊恐地发现,在已知之上还存在着更加难以想象、更加令人恐惧的存在。
面对这幅景象,星榆内心却毫无任何想法。
无需理解敌人。
她的思绪中只剩下一个简单而冰冷的念头:毁灭他,得到他的力量。
这种想法不是出于恐惧或愤怒,而是纯粹的本能的冲动,仿佛猎食者面对猎物时的自然反应。
突然,他的瞳孔剧烈收缩,一丝疯狂的光芒在其中闪烁。他似乎在这片混沌中找到了一个支点。
“洞见之主?”他的声音逐渐升高,带着近乎歇斯底里的确信,“还是这是对您永恒意志的亵渎?这是您对我降下的考验吗?我会证明!我,您忠实的通道、您意志的延伸、您降临的祭坛,将用行动来证明我对您的虔诚!”
信徒猛地站起身,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双手高高举起,仿佛要拥抱某个无形的存在。
“我虔诚的眷属啊!起来!睁开你们被真相灼伤的双眼!”
他的目光锁定在星榆身上,眼中既有狂热的憎恨,又有无边的敬畏,“您的旨意是否隐藏在这个异端的形态中,洞见之主?我……必须行动,唯有行动,才能明白您的旨意!”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无形的力量席卷整个房间。
裂痕如同蛛网般在红袍信徒的皮肤上蔓延,鲜血从他的七窍中涌出,但他的表情却充满了近乎癫狂的兴奋,仿佛正在经历某种神圣的仪式。
那些被抽取了所有颜色的尸体突然颤动,如同被注入了某种不可名状的生命力。缓缓站起,动作僵硬却又不自然地流畅。
“前进!撕碎这个亵渎者!”信徒的话语仿佛有形之物,在空气中扭曲着、颤抖着。
它们如同提线木偶一般,摇摇晃晃却目标坚定地向星榆扑来。
星榆轻而易举地撕碎了这些被亵渎的躯壳。
当那些摇晃的躯壳扑来时,她切入这些身体,仿佛在切割某种半凝固的胶质。
肉体在她的触碰下分离,并无熟悉的温热,只有冰冷而粘稠的触感。
然而,这场屠戮只是轻易却徒劳的重复。
“重组!”信徒嘶吼着,他的话语在空中形成可见的波纹,“以您无尽的智慧,洞见之主,赐予劣等的生命以不朽!”
随着这道命令,被撕碎的尸块在空中悬浮,黑色的细线如同颤动的蛛丝,将它们重新连接。
这些重组的怪物摇摇晃晃地站起,再次向星榆扑来。
星榆注视着这一切,内心涌现出一种奇特的感觉。
这场战斗的局势已定。
这种形态下,她本可以轻易地结束这场战斗。
就算信徒拥有再怎么诡异的能力,他终究也只是个人类。
而人类从来就无比脆弱。
但现在,她突然意识到一个有趣的可能性,一个探索这个世界规则的机会。
她的银色流体形态微微波动,仿佛在酝酿着什么,最后,她试着将自己塑形成了某种构造。
微小的银色颗粒在腔室中高速振动,产生了难以名状的共鸣。
“……Leth-ni。”
她命令这一切后退。
这声音在空气中扩散,形成无形的波纹,携带着不可抗拒的威压。
刹那间,整个房间陷入超越寂静的状态。
所有的声音、动作、甚至是时间本身都似乎被这个词所冻结。
原本蠕动的尸体不仅停止了移动,它们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推动,无法抗拒地被迫向后挪移。
黑色符文不停闪烁,像是在进行最后的抵抗,但很快就在重压之下被碾成了齑粉。
墙壁开始向外膨胀,地板上的裂缝以不可能的角度弯曲,甚至连光线都开始以诡异的方式扭曲。
所有的一切,都在“后退”。
红袍信徒的身体猛然向后弹去,狠狠撞在墙上,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他的眼睛瞪大到不可思议的程度,瞳孔剧烈收缩,仿佛看到了某种不可名状的恐怖。
身体表本能性浮现出复杂的血红色符文,这是最后的自我防御。
然而这些符文也不堪一击,迅速扭曲、崩解,最后化为虚无。
“这是……”他的声音颤抖得几乎无法辨认,充满了深深的震撼和狂热的崇拜,“主的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