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八年春,二月初八,北京城。
紫禁城上空阴霾密布,乌云密布,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
经历了四川李自成的大败,天津卫清军的溃退,风雨飘摇的大明,近两年来,难得地平息了下来。
瘟疫也罢,旱蝗也好,只要没有兵灾,所有的不详,似乎都是微不足道,偌大的帝国依然蹒跚而行。
没有了建奴入塞,没有了流寇猖獗,朝野上下,似乎一片祥和,歌舞升平。
天空依然阴霾,但在整个京城,在整个四九城,却弥漫着一股狂喜的气息,百姓欢呼雀跃,开口皆是移民、南洋、一年两熟等字样。百姓每日观看报纸,云集于酒楼茶肆,从天灾人祸中刚刚恢复过来的大明百姓,又燃起了对生活的希望,以及对外界的好奇。
以《河南日报》为主媒体的诸多报纸,已把大明水师占领吕宋、婆罗洲以及马六甲的消息,传向了大明南北。这也使得饱遭荼毒的大明子民,第一次有了自豪之感。
“西班牙人屠杀我大明子民,大仇得报!大明水师,威武啊!”
“朝廷弹丸小国,本为我大明藩属,竟敢联同建奴,攻我大明,卖主求荣,攻伐得时,罪有应得!”
“台湾本是我中华故地,区区泰西蛮夷,也敢登堂入室!”
在自豪宣扬着大明军人南征北战的辉煌战绩之时,百姓也对大明水师占领的海外之地充满了好奇。
一年两熟,一年三熟,天气温暖,官府分田,自己还可以购买。相对于大明境内,尤其是北地天灾不断,似乎是天壤之别。
有人甚至憧憬起来,大明水师如此凶猛,什么时候恢复关外之地?
皇极殿,御座之上的崇祯皇帝,紧皱的眉头之下,却看不出内心的情绪如何。
“大明陛下,我西班牙人在吕宋岛马尼拉领地经营 70 多年,却被贵国水师无故攻取,将我西班牙总督、主教在内的 4300 余人全部处死。听闻这支水师不是大明陛下所派,还请大明陛下严查此事,归还吕宋和所掳掠金银,惩治凶手,给我西班牙人一个公道。”
通事说完,两个西班牙使者一起鞠躬。
“领地?无故攻取?”
崇祯冷笑一声,脸色一板。
“你西班牙人在吕宋前后两次,屠杀我大明子民五万之人,血流成河,尸积如山,这是无故吗?”
他看了一眼两个西班牙使者,目光扫向大殿。
“这吕宋,是西班牙的吗?”
这些个泰西蛮夷,贡品只是几把火枪,难道堂堂大明天朝,还缺几把火枪吗?
“回陛下,吕宋本是苏禄王朝所在之地。永乐年间,吕宋国王巴都葛叭哈喇带使团朝贡,觐见我大明永乐皇帝。归国时,东王巴都葛叭哈喇因病医治无效,遗命留葬中国,我朝以国王礼节将扒哈剌葬于山东德州,赐谥号“恭定”。后吕宋岛被西班牙人夺取,并于万历三十一年,和本朝崇祯十二年,两次对我大明游子大屠杀,逝者五万多人!”
礼部尚书倪元璐走了出来,慷慨陈词。
“尊使,这还是无故攻取吗?”
崇祯冷哼一声,不怒自威。
“吕宋岛如今被我大明官军占领,就是我大明的领地,何来你西班牙领地一说?”
“大明皇帝,你这等于是向西班牙宣战。你考虑过后果吗?”
西班牙通事脸色煞白,结结巴巴地说道。
“大胆!大殿之上,竟敢威胁我大明天子!”
兵部尚书陈新甲走了出来,满脸的怒容。
“犯强汉者,虽远必诛!我大明子民的数万冤魂,找谁去诉?”
两个西班牙使者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
“区区西班牙小邦,人口不过百万,还敢在这里大言不惭。来呀,左右,赶出大殿,赶出会同馆,赶出大明!”
崇祯脸色阴沉,锦衣卫缇校上前,把垂头丧气的西班牙使者带了下去。
“宣荷兰使者进殿!”
太监尖细的声音响起。
荷兰使者进来时,恰好看到灰头土脸的西班牙使者出去。荷兰使者本来想要打探一下消息,却被锦衣卫粗暴地拒绝。
“大明皇帝陛下,婆罗洲和马六甲,本是我荷兰领地,贵国水师无故征伐,此事还请陛下给我国一个交待?”
“马六甲和婆罗洲,何时成了你荷兰人的领地?”
荷兰使者的话刚说完,便被大殿上的大明官员打断。
“马六甲、婆罗洲本是我大明藩属国,被尔无故攻取,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何敢反咬一口?尔等攻取我东番岛,屠杀我大明子民,杀人者向被杀者申冤,何其谬哉?”
大明文臣侃侃而谈,辛辣诙谐,荷兰人无功而返,灰溜溜退出殿去。
“陛下,柔佛国使臣向我朝遣使朝贡,求见大明皇帝!”
柔佛国?
崇祯面上浮起一层怒色。
这个柔佛国,朝贡时来时不来,分明是见风使舵,骑墙观望。
“大明陛下,马六甲本为我马六甲王朝故土,如今为天朝上国所据,还请大明陛下开恩,将马六甲之地归还我朝。大明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柔佛使者上来,奉过礼物,单刀直入。
“荷兰人占领马六甲,你柔佛国与之结秦晋之好,相谈甚欢,我大明占领马六甲,你柔佛马上就来索取,你是当我大明可欺吗?”
崇祯脸色难看,柔佛使者面色煞白,伏地瑟瑟发抖。
“滚回你的柔佛,告诉柔佛王,好好做他的柔佛国主,否则天威降临,大军即至,顷刻之间,就让你柔佛血流成河,寸草不生!”
内阁首辅周廷儒看崇祯怒气勃发,赶紧上前。
“一个小小的柔佛国,也敢欺侮我大明朝廷,赶出去,逐出大明!”
柔佛使者狼狈逃离大殿,殿上群臣群情激奋,其势昂然。
这些个蛮夷,果真是不知礼仪、欺软怕硬,畏威不怀德,卑劣不堪。
大殿上一时意气风发,诸大臣都有了四夷宾服,万邦来朝的感觉。
“陛下,朝鲜国使臣向我朝遣使朝贡,求见大明皇帝!”
朝鲜国?
崇祯面色阴郁,大殿上群臣错愕惊诧,七嘴八舌,窃窃私语。
朝鲜国,不是被王泰派兵占领了吗?这使者难道是偷偷逃出来的?
“大明陛下,朝鲜国本为我大明王朝藩属,如今却为王泰叛逆所据,还请大明陛下开恩,将朝鲜之地归还我朝。大明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朝鲜使者上来,跪伏于地,磕头碰脑,“咚咚”作响。
“朝鲜国已为大明水师所据,贵使是如何逃出朝鲜的?”
礼部尚书倪元璐上前,厉声质问。
“回大明皇帝,在下乃是朝鲜昭显世子李罔,本在盛京为质,去岁被满清释放,回到西京,才得知朝鲜已为大明叛臣王泰所据。李罔藏于商船之中,冒死前来大明,面见我大明天子,就是想乞求我大明皇帝,归还朝鲜!”
使者伏地而泣,涕泗交加。
“陛下,此人正是朝鲜世子,微臣见过!”
“此人是朝鲜世子,微臣也是认得!”
几个鸿胪寺的官员上来,一一指认。
“昭显世子,王泰占领朝鲜,那是因为你朝鲜国与建奴结好,背华攻华,王师如今既然占了朝鲜,事已至此,你就勉为其难吧。”
崇祯温声宽慰,昭显世子面色苍白,伏地不起。
“大明天子,还请你颁下诏书,归还朝鲜于我父子吧!”
“大胆!你算什么东西,竟敢强迫我大明天子!你难道不知这会使得我大明君臣失和吗?”
兵部尚书陈新甲走了出来,怒容满面。
“你这居心叵测的狗贼,其心可诛!我倒是想问问你,你在建奴为质,铁桶一般的守卫,你又如何逃出?你此番前来,是不是受了建奴的指使,挑唆我大明君臣的关系?”
李罔面色苍白,连连磕头,满脸是血。
“大明皇帝,王泰在朝鲜肆意妄为,横征暴敛,蛊惑民心,又大肆移民于朝鲜,意图使朝鲜归于其麾下,此等背君自立之罪,其罪当诛,其罪当诛啊!”
昭显世子哭泣弹劾,周廷儒、李待问等大臣额头冒汗,兵部尚书陈新甲、以及王承恩等人脸色铁青,眼神闪烁不定。
五省总理王泰之罪!
满殿群臣皆知,可谁也不敢公然弹劾,以免激化矛盾,捅出天大的篓子,使得大明分崩离析,万劫不复。
尤其是现在这个时候,王泰兵强马壮,手掌十余万雄兵,掌数海外之地,一旦和朝廷离心离德,其中利害,不言而喻。
所有的顾忌、不满、隐忍,薄薄的遮羞布,今天在这大殿之上,都被这个朝鲜昭显世子李罔,撕了个干干净净。
满殿寂静无声,陈新甲无声退下,不知利害,不知深浅的李罔,依然是慷慨激昂,为朝鲜复国泣血发声。
“大明天子,王泰拥兵自重,不尊朝廷旨意,居心叵测,罪行昭着……”
皇极殿上,朝鲜昭显世子李罔含泪而诉,御座上的崇祯皇帝脸色阴沉,胸膛微微起伏,显然在强自忍耐。
王泰,五省总理、皇家女婿,拥兵自重,又让他这个大明天子颜面何存?
不过,再颜面无存,他也不希望这样的君臣龌龊,让一个外人来戳破。
“陛下,外人之言,不足为信。建奴对大明贼心不死,李罔之语,一面之词,陛下慎之。”
李罔说完,御座上的崇祯冷笑一声。
“昭显世子,以你这么说,松锦之战,你朝鲜助纣为虐,没有罪责呢?”
李罔身子微微颤抖,再次跪伏哭诉。
“陛下,朝鲜弹丸小国,形式所迫,不得……”
“不得已卖主求荣,恩将仇报?这么说来,是我大明咎由自取了。”
不等李罔说完,崇祯已经打断了他。
今天朝议的一丝好心情,被这个狗屁世子给破坏殆尽了。
“朝鲜背华、攻华罪莫大焉,将李罔打入天牢,择日三司会审,以正刑典!”
崇祯说完,王承恩大袖一挥,两旁的锦衣卫,把大喊“陛下开恩”的李罔拉了下去。
退朝声响起,崇祯脸色凝重,大步离开。
满朝文武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君王对王泰,是怎样的一番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