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人,早就等着了。
当张楚声音落下,便已是大踏步冲了上来。
而这一刻,天地间的所有目光,似是都落在了张楚身上,落在了这个肩上带着些许碎雪的少年身上。
孔颖达闭上了双眸,盘膝于蒲团之上,他的世界在这一瞬,也好似凝固了一样。
孔祖,亚圣,荀卿·······
一个个名字,从他脑海中闪过,其中也不乏董仲舒,叔孙通等一位位着名儒生。
毫无疑问,他们无不于天地之间,划出了璀璨属于自己的流芒。
儒士绚烂,不绝于乾坤之内,历朝历代,儒士出将入仕,把这片天下,紧紧的攥在手中,可也正如张楚所言。
儒士前赴后继,史册之上都有些记录不下,功名利禄,唾手可得。可这片天地,似和以往仍是一样,不说变化不大,可以说是毫无变化。
天下百姓,和百年前,和千年前,有什么两样呐?
可儒士伴随于朝廷更迭之间,穿金戴银,金玉缕衣,泛泛之谈,青史难掩,穷尽富贵。
嘶·······
孔颖达深深的用力的倒吸了口凉气,他不言,自也不语,好似入定般,他在等待,等待着张楚。
这片时光,已是转向了眼前这位少年。
李淳风双手紧紧攥着身上的天师道袍,这是他最喜欢的一身袍子,以金丝打底,玉片勾连,以天下最繁琐之工艺,上色描图,阴阳八卦,好似旋转般,令人惊叹,可以说尽了道门荣耀。
老子西行,庄子逍遥,张道陵开山,葛洪抱朴········
道门穷尽一生,都想着羽化飞仙,超凡脱世。
这不能说是不对,但,话又说回来,于百姓之中········
李淳风轻轻吐口气,这一刻,从头到脚,好似有一股气,于他体内盘亘。他回首,望向了孙思邈,心神有雷电闪过,浑身惊颤,若有所思········
玄空双手合十,就静静望着被扒开的土堆,里面虽没有了火焰,但星火还在,好似繁星般,有寒风吹过,那星火更是不忘记自己来时的路,极尽燃烧,以最后的彻底的灿烂,彻底化为了灰烬。
一花一世界,一树一菩提!
佛祖缥缈,净土难寻,可········
他望着公子,望着秦怀道李泰裴行俭等人,再望着亭外那层层叠叠好似没有缝隙的人群·······便越发坚定,自己追随于公子,乃是这世间最正确的事了。
马车外。
城阳紧紧的咬着嘴唇,双眸间,已是滚烫,抽泣时,双肩都在颤抖,碎雪紧了些,把她的青丝,好似都盖住了一样, 也遮住了她的睫毛,视野,有些模糊。
李世民双手抄着袖子,重重一叹:“天佑大唐,天佑大唐啊········”
杨明月的手已经垂下,面纱下的嘴角,轻轻扬起,一动不动的注视着亭下少年,不知不觉间,有些失了心神,不由自主的呢喃道:“张公子,这般话语,是不是有些太狂了些?”
“不过,奴家真的好喜欢,少年人,便应如此。”
“你······来的一点都不晚,你来的······刚刚好!”
房玄龄笑了,笑的一点都没有丝毫的压抑,他拉着李靖的胳膊,他疯狂的冲秦琼程咬金徐世积等人激动道:“看,看呐,老夫就说了,此乃大唐擎天之玉柱,老夫从未看错过人,从未看错过人啊。”
天地安然。
无数目光,皆在这一刻,为张楚而停留。
好似碎雪,都慢了很多。
亭下。
用泥土包裹起来的火堆已经重新被扒开。
一块块黝黑的红薯,土豆整齐的列在了地上。
冒着热气,白雾蒸腾,不过,这风着实是有些猛烈了,白雾蒸腾的速度,着实有些快,疯狂的把热量驱散。
但,也不得不说,这风瞬间就把红薯和土豆的香味,传的极远极远。
四周弥漫。
沁人心脾。
而后便是饥肠辘辘起来了。
咕咚!!!
咕咚!!!
咕咚!!!
········
吞咽口水的声音,不知道是从谁身上先发出来的,而后很快,便有些接连成片,而后扶摇直上了。
张楚拿起来了一块烤红薯。
孔颖达,李淳风和玄空的目光,瞬间也都落在了这块红薯上,不能自拔。
张楚轻轻掰开,顿时,露出了里面白晶晶,沙粒粒的白瓤。
三人越发感觉口干舌燥。
而也在这一刻,无数人的心中,也都腾起了一个问号,他们有些无法把张楚之前那番话,和张楚手里的这块不知道叫东西的东西,联系在一起。
但,天地哑了喉咙,谁都没有催促,就静静等着张楚再次开口。
张楚开口了,只是没有发出了声音,而是狠狠的咬在了红薯瓤上。
香!
甜!
美!
尽管烤红薯已是吃了不知多少个,可,张楚发誓,之前的那些都比不上这一次来的更香,更甜,更醇厚。
这么多人眼巴巴的盯着,那般感觉,让张楚体内的感知能力,提高了数倍。
张楚又吃了一口。
瞧着孔颖达,玄空和李淳风,挥挥手,让裴行俭分给了三人一个。
三人接过,相视一眼,经过短暂的沉默后,三人不约而同的有样学样,当看到晶莹沙瓤的时候,一口就咬了下去。
“嘶······”
三个人,齐齐的倒吸了口凉气,仰着脑袋,张着嘴巴,不断呼气,有热雾于口中袅袅而起。
他们终究有些心急了。
刚刚掰开便往嘴里塞,里面的热气,让他们猝不及防,但,毫无疑问,这是值得的。
寒冷的天气很快就把嘴里的热度冷却了下来,然后,便是从未体验过的感觉。
三人双眸发光,瞪得更是浑圆。
三下两下,一个红薯便下了肚子,还都有些意犹未尽,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还剩下的那几个。
张楚自是不理会他们的目光,拍了拍手,笑着问道:“不知三位,这红薯,味道如何?”
玄空双手合十,立马道:“香糯可口,便是菩提果想必也不过如此了。”
李淳风微微颔首:“香甜难耐,传说中的蟠桃,怕是也不过堪比伯仲。”
孔颖达深深一叹:“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可此物如此简单制作,便已味道绝伦,老夫,从未吃过,妙哉,妙哉!”
“是啊,这是一个好吃食。”
张楚点了点头,望向了大片的百姓:“此物,名为红薯。”
“某家初次发现它的时候,不过八株,但现在,在司农寺上林署和太仓署,特别是在太上皇的有力领导下,这红薯已是培育出了数之不尽的秧苗和种子。”
“等到开春,便可栽种下,等到来年,或可解决整个长安小半年的粮食问题。”
张楚笑道。
“秦川伯,此话,狂妄!!!”
一道声音,破空而来。
众人望去,正是户部尚书崔如渊,他就坐在儒门阵列之中。
“你知不知道,长安一年要用多少粮食!!!”
“八水把天下粮食运于长安,供养长安,这百万之众,吃喝拉撒之数字,怕是你做梦都不敢想!!!”
崔如渊脸色是有些不好的。
他觉得张楚这话说的如此容易,太不切实际!
保证长安粮食供给,乃是户部历年的大事,若是如此简单,户部上下,岂不是显得无能么?
人群也有些骚动。
长安供养长安?这怎么可能!!!
张楚重重一叹:“是啊,长安巨城,奢靡巨大,渭水之上的船只,星罗棋布。”
“但,有些事,在没有出现前,总显得太轻,可真的当了出现的那一日,便是上万斤都打不住了。”
“此物,如此轻盈。”张楚又拿起了一块红薯:“可对天下而言,重于千钧,对天下百姓而言,对一个小家而言,更是重于泰山!”
“某家这话你们不信。那么,或许某家接下来说的这话,就更不信了。”
“此物红薯,亩产三十担,简单算算,若是整个长安土地都栽种上,应是差不多的。”
张楚缓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