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此后便也懒得再搭理银珠,她愿意等就等着。
至晚间,天色昏沉下来,玉鸾吩咐了一声“备晚饭”。这才听见门外传来一道惊喜的嗓音,是女子刻意造作的娇柔。
“世子爷回来了!”
玉鸾被搀扶下地,来到门前,便见青年大步流星地走来,身后的婢子一溜烟小跑地追着,脸上满是殷勤的笑意。
“世子爷今日当差辛不辛苦?您一头的汗,奴婢替您擦擦……”
她捏着罗帕的指尖还没触碰到青年,便被对方稍稍侧过头避开了,他在花厅门前站定,这才蹙起眉尖,莫名其妙地扫了眼前这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婢子一眼。
“你是哪儿来的?跟着我做什么?”
青年的嗓音是全然的冷冽和不解,仿佛一点也不认得她。
那银珠的面色微微一僵,就难免露出几分尴尬道:“奴婢……是林妈妈的小女儿,小时候进府来见过郎君一面的,咱们还一起在花园里玩过泥巴呢。郎君不记得了?”
殷叙就蹙眉想了想,感觉越发莫名其妙了。
“原来如此。”
他搪塞地应着,不再搭理她。青年抬脚往门里走,朝玉鸾轻轻弯起唇角,一面伸手解开外衫,一面低声关切地询问。
“今日母亲跟我那两个嫂子没有为难你吧?”
玉鸾也就伸出指尖,要替他解衣。这时,不甘心被无视的银珠再度挤上前来,朝她道:“夫人恐怕不习惯做这样侍奉人的事情……还是奴婢顺手一些。”
玉鸾就不动声色地往一旁退开半步,殷叙一见又是她凑了上来,鼻尖嗅到对方身上浓烈的脂粉香气,心里越发觉得古怪。
“不必了。”他就隔开了对方的手,转过身继续跟少女说话,“怎么样?今日……”
一语未了,似乎是怕玉鸾会向他告状,银珠再度出声打断道:“郎君辛苦了一整日,还是早些用晚饭吧!”
如此接二连三地急着在青年跟前表现自己,殷叙很难不看出她的那点心思。
他就忍不住蹙紧眉尖,虽然他一向对院里这些丫鬟奴仆不怎么放在心上,但却确定从前似乎没有这么一号急于出头的人物。
殷叙跟少女对视一眼,后者颇是无可奈何地朝他微微摇头。
“这是母亲赏赐的?”殷叙说着,就唤来两名婢子,语气冷寒至极,“来人把她赶出去!”
婢子们都不敢动作,毕竟是宣国公夫人亲口赏给他做妾的丫鬟。
银珠就不由得微微一僵,还想说些什么,青年已经转过了头去,在席间落座了。
她一时也不敢再轻易凑上前去,只好转过身悄悄地出了门去躲开。
如此这新婚第二日的夫妇方才有可以单独相处的时间。
玉鸾就伸手拿起一双象牙筷来,夹起一些鱼肉放在他碗中,弯起唇瓣来,温声细语道:“郎君,尝尝这鱼肉……我特意吩咐他们拿紫苏熬的,别有一股香气呢。”
她正要收回手,就感觉手腕处传来一股力道,不轻不重。抬起双眸,只见青年正担忧地望着自己。
“母亲跟我那两个嫂子给你气受了?”
不必她说,殷叙只看那名婢子的大摇大摆的模样,架子比她这个正头太太摆得还足,心里便略知一二了。
少女轻轻一笑,双眸明晰,澄澈无比。
“若我说有,她们有为难我……叙郎想要如何做呢?”
殷叙微微沉吟片刻,方才缓缓开口道:“我会让人从郊外山上抓几条毒蛇,放进杨氏二人的卧房之中。”
“那婆母呢?”
郎君就不由得顿住神色,只好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
“她是我母亲……我也只能让你称病,一年最多见她两三回面了。”
这倒是一个阻隔婆媳矛盾的好办法,不见面也就少了许多冲突不合。
也难为他有这份心了。
“我等会就去正院找母亲,把那个没规矩的丫鬟退回去……也不能这样拿你立规矩给众人看啊?”青年低声道。
少女就不由得轻轻眨眼,心头一软,却是摇了摇头:“若是我说……不需要你帮忙解决呢?”
青年微微挑眉:“你要自己来?”
她弯唇一笑,把这其中的弯弯绕绕都解释给他听:“你是婆母的亲子,你把人送回去,下了她的脸面。她自然不会拿你开刀,只会觉得是我怂恿煽动,从中作梗……逼你把她送回去的。”
如此一来,自己在太太眼中的形象只会越发不好,阳奉阴违。
殷叙随即明白过来,赞许地瞥过她一眼,微微点头:“夫人真是机敏聪慧,我听你的。”
少女面颊不由得染上一抹淡淡的绯色,夹了一块牛肉塞进他嘴里,含羞道:“一桌子吃的也堵不住你的嘴!”
三朝回门的这日,少女清早便起身梳洗打扮,听得房门“吱呀”一声轻响,不由得抬眸望过去。
只见是秋绣指尖捧着洗脸盆和罗帕进来,来到她身侧,拧干了帕子替少女擦脸,低声开口。
“……那银珠还跟在郎君身边,狗皮膏药似的,已经被府里不少人看见了,有人在私下里议论呢。”
这两日,银珠都一直围着殷叙团团转,总是急着显眼,落在众人眼中,总归是有那么几分不好看的。
少女就装作没看见,由着她去,反正是婆母赏赐的丫鬟,行事没规矩丢的也不是自己的脸面。
“任由她去吧。”少女指尖握黛,细细描眉,“等咱们再回来……夫人应该就要找我说话了。”
此事还可以暂且发酵两三日,非得大家都看不过眼,才好发落呢。
今日是回门,为了彰显身份,少女倒是难得着重打扮了一番。
若是随意装扮,配不上身份,也会有失宣国公府的体面。
她上身着一件淡粉色薄衫,外搭一件丁香色百蝶穿花纹妆花缎褙子,衣摆底下搭着一袭藕荷色十二幅湘裙,越发显得人清丽,腰肢纤细,只盈盈一握。
青丝绾作圆髻,插上一支金镶玉长绵福步摇,耳垂坠着圆润的珍珠坠子,略施粉黛,这一身既不显得过分华贵,又透出淡淡的温柔之意,突显出风轻云淡的柔色。
很快,殷叙也装束一新,跟少女搭配着,他穿了一身淡紫色缎面长衫,显得人贵气又雅致。
二人一道出了门,少女伸手撩起车帘时,恰好瞥见银珠在门后望着这边,身前站着她的母亲林妈妈,皱眉低声说着什么,想必是让她别那样张扬。
那婢子脸上却划过一抹不耐,母女之间的气氛微微凝滞。
少女轻轻放下车帘,无声地弯起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