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重的呼吸声被放大好几倍,好像戴着一张怎么也摘不下来的防毒面具,血液从全身上下的伤口滴答滴答地坠落,在地上凝聚、铺展、蔓延,跟着韩锐的脚步缓慢爬行。
韩锐谨慎地环顾四周,他虽然不怕什么妖魔鬼怪,但场景变化得这么快还是令他始料未及。
夜色越来越沉,两侧的街道正在肉眼可见的消失,房屋、围墙、电线杆、自行车、告示牌……一个一个遁入黑暗。
吞噬光明的大口,正向着他快速逼近。
“哼,装神弄鬼,也不看看面对的是谁。”
韩锐坚定地直视深渊,行军一般挺胸抬头,准备朝黑暗进发。
“哎呦,疼疼疼!”
正想跟黑暗来个硬碰硬,结果没走两步就被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痛得呲牙咧嘴。
实在走不动了,他停下脚步,满头虚汗。
“这帮「魅影」,长得好看,下手也是真狠。
可恶,场景变换了,为啥不把我的伤势也重置了啊,这鬼也太不懂人情了。
哦,也是,人家是鬼,应该是鬼情。”
摸了摸被刮去一块肉的肩膀和被血水浸湿的衣服,他决定还是先找个地方休息包扎一下再说。
环顾四周,找到一家敞着大门亮着灯的院落。
艰难挪动到门口,往里张望了一下,没人。
“这里我征用了。”
习惯性说了句话,他前迈一步。
一落脚,忽然有些恍惚。
不是严重的伤势带来的精神异常,而是感受到周围场景本身发生了什么变化。
他仔细对比一下,很快发现端倪。
为什么离门口更远了?
左右看了看,两侧的黑暗更近了,就连相邻的小院落也被彻底吞噬,整个街道,仿佛只有这里是唯一的光源。
“无聊的把戏。”
小声嘀咕一句,韩锐再往前迈一步。
果然,距离院子又远了一步。
他想了想,又往左跨了一步。
嗯,这下自己来到院落的右边了。
“方向颠倒了,是吧。”
找到规律,韩锐面朝院落,开始向后退。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他明明在往后退,可眼前的院落居然一点一点向他靠近。
他“走”进院落,踩过一地枯黄的树叶,绕过一方小石桌,石桌上一盏茶飘着白乎乎的热气,随着他的走动徐徐摇曳。
终于,他来到房子的木制推拉门前,推拉门打扫的很干净,上面还贴着几幅红彤彤的字画。
“真喜庆啊。”
韩锐刚想伸手拉门,忽然想到——如果方向感全都是反的,那拉门的时候,手是不是也要向后伸呢?
如此想着,他向后伸出手。
指尖传来触感,果然没猜……诶?等下,这是什么?
他眉头一皱。
这触感,不像木头啊……
软绵绵的、还有点褶皱、揉搓起来有点粗糙,这是……衣服?
脑袋越来越乱了,他很想回头看一眼,哪怕这在恐怖片场里是最忌讳的动作,他也想跟这个敢在自己面前装神弄鬼的家伙好好聊一聊。
但奈何现在伤势太重,万一打起来自己大概率不占优势,还是找医疗用品优先。
他攥紧手里的“门”,使劲一推。
哗啦啦——
虽然指尖仍是掀开衣服的感觉,面前的大门还是打开了。
屋内灯火通明,是一间寻常的迎客厅,墙边摆放着沙发,沙发前是一张摆满零食小吃的茶几,正对面是一台电视,电视里正播放着儿童频道,声音很大,甚至可以说吵了,然而这么大的声音,开门之前却完全听不见。
韩锐已经见怪不怪,看来这个幕后黑手就喜欢整这悬乎的。
“呵呵,先让我紧张半天,实际不做什么动作,等我掉以轻心的时候,再屏幕一黑,然后钻出点什么对吧。
切,老套。”
吐槽几句,走进屋子,目光搜寻,在一个衣柜旁找到了医疗箱。
捡起医疗箱,他累地一屁股坐到沙发上。
正准备看看里面都有啥,谁知怎么都打不开。
“嗯?难道打开的反方向是按压?”
他试着按压医疗箱,还是不行,又换了好几个用力方向,然而医疗箱完全没有打开的迹象。
折腾半天,伤口都反复裂开流出好多血,还是无济于事。
“靠,赶紧滚出来,有本事真刀真枪的干啊!”
已经有些生气了,他随手把医疗箱一扔,呲着猩红的牙看向周围。
说实话,要是有其他人误入这里,绝对先把韩锐当成恶鬼。
“算了,实在不行就睡觉回血吧。”
韩锐轻松一躺,整个人完全坠入松软的沙发里。
该说不说,这沙发蛮舒服的。
躺了十几秒,忽然感觉脑袋边有点湿润,好像有什么液体在流。
转了转脑袋,我去,一大片红!
枕头怎么开始渗血了?!
他猛一起身,赶紧摸了摸后脑勺。
嗯?干的?
定了定身,再看向枕头,一干二净,什么都没有。
好好好,不让包扎,还不让睡觉是吧。
他已经快要忍无可忍,正准备开启狂暴在这里大闹一通的时候,忽然注意到,在院落之外,一个漆黑的影子仿佛飘在空中。
因为屋内太亮,外面太黑,他看不清具体,但能隐约分辨出来是个人影。
“哼,终于肯现身了啊!”
没有一点没有惧意,他掏出金币,正准备验验对方成色。
看向黑影,他向上一抛。
啪嗒啪嗒啪嗒——
金币直直掉在地上。
哎呀,忘了,现在抛金币应该要向下扔。
韩锐弯腰捡金币,拿到后刚起身一半,赫然发现视野忽然黯淡了许多。
一抬头,那道黑影竟然正直直朝自己冲来,而且速度极快!
“我赌……”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还没念完赌约,无边的黑暗瞬间充斥眼眸,大量诅咒如江水般灌注脑海,几十年来所学的知识、所见的风景、经历的一个又一个故事,全部被同化成“去死”二字。
韩锐头疼欲裂,他能感觉到,自己整个人从身体到精神都在被一名无情的刽子手飞快地撕扯着。
“啊!”
韩锐猛地从沙发上惊醒,急促的呼吸下,汗水与鲜血交缠着滴落。
合着刚才的都是梦?
不对,自己明明没睡着啊,为什么会从沙发上惊醒?
算了,去四周查查线索吧,看来这个始作俑者并不想让自己闲着,既然这样,那就别怪我下手狠了。
他刚下地,一只手突然从沙发底下探出,抓住他的脚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