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纪元阴阳怪气的闹了一番,刚才还热热闹闹的大厅,突然就冷场了。
官员们有的面面相觑,有的斜眼打量沈锦程的脸色,有的幸灾乐祸。
沈锦程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她越过众人坐上了大厅的主位。
刚坐下,立刻上了仆人端茶送水,送点心送瓜果。沈锦程端起茶盏品着,也不说话,也不笑。
沈锦程不发话,众人都呆站着,坐也不是,立也不是,也不敢出声。
场面十分尴尬。
托周纪元的福,苏安卿一把年纪也在这里傻站。
大厅静的只能听见窗外鸟鸣的声音,沈锦程不咸不淡地在这里坐下了,似乎要这么待一会。
苏安卿擦了把脑门上的汗,
这沈大人小小年纪,阴阳怪气压人的这一套真是运用的炉火纯青。
不愧是天子近臣,颇有今上的风范。
作为翰林院的主事人,苏安卿只能硬着头皮化解。
她将周纪元拉到了沈锦程面前,点着指头数落她,
“纪元,我看你是目无尊卑,怎么和沈大人说话的。”
苏安卿想周纪元自觉一点主动开口道歉。这样大家面子上都好看。
结果周纪元冷笑一声又昂过头去,还是一副不知死活的样子。
见周纪元这样,沈锦程笑了声没说话,又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夹在两人中间的苏安卿十分不好受。
周纪元还昂着头怵在那里,她看的烦的要死。这人简直是个犟种,惹不起的人还要惹,白白拖累其她人。
如果沈锦程要她给周纪元穿小鞋,她做不做?做了是不是又把吴围得罪了?
真难!
苏安卿尽量大事化小,她抢在沈锦程发怒前训斥周纪元,
“纪元,你身为学士,难道还不知尊卑礼仪吗?”
“还不快给沈大人赔罪道歉!”
朝中旧规,官员之间品级差了三品及以上,见面要行跪拜礼。
虽然现在不大实行,但是这也足以说明周纪元一个从五品的小学士,在沈锦程这种正二品大员面前根本没有一点面子可言。
沈锦程甚至现在都能要求周纪元下跪赔罪,更别提后续的报复。周纪元实在有些不知死活。
周纪元不畏强权,让沈锦程想起了某个人。她虽然没有真的生气,但是也不能轻易放过她,不然自己威严何在?
沈锦程什么都不用表示,只要不说原谅她的话,自然就有人要替她“找回面子”。
被众人议论,被长官训斥,周纪元的脸色已经有些不好看,
她憋的满脸涨红还是说不出来服软的话。
半晌,周纪元似乎是用尽了平生最大的勇气,从嘴巴缝里挤出了一句,
“沈大人大人有大量,未免连这点都要计较?”
此话一出,大厅内的吸气声,哼笑声不绝于耳。周纪元平日恃才傲物,人缘算不上好。如今众人都很乐意看她出丑。
周纪元道歉道成这样,苏安卿也连连叹气。这不是火上浇油吗?让她这个主事官也难做!
苏安卿下了决心跟沈锦程道歉表态,
“沈大人,周学士不敬尊长,为人狂傲。今年考核我会真实反应的。”
沈锦程眉头微皱,倒没什么激烈情绪。
苏安卿的示好她看在眼里,但是因为这样就降职,她觉得罚重了些。
沈锦程站了起来,终于开口了,她声音温和听不出丝毫怒意或者幸灾乐祸。
“周学士的脾性我早就领教过,如今死性不改。”
“也不算太意外。”
“苏大人将她罚俸几月就好,不必这么上纲上线。”
庭院里,树影婆娑,金色的光线从叶尖漏在树下的圣人石像上,一旁的祭台插着今日的香火,青烟缓缓上旋。
苏安卿偷偷瞥了眼那人,想看懂她的脸色,判断她说的是真是假。
沈锦程的视线透过窗棂跟着青烟移动,面上无悲无喜,再加上那漂亮的不似真人的脸庞,看着有几分神性。
看着没生气,应该是真的吧?
苏安卿确实不想做得罪人的事,见沈锦程这样揭过心里也松了口气。
“沈大人真是大人有大量。”
“……”
沈锦程居高临下的语气像一股凉风吹透了周纪元的心。她看向正中间的女人,二品锦鸡官袍在这里红的刺眼。
周纪元最大的靠山就是岳母,但是沈锦程与她岳母品级一样。
此刻,她非常无力,头也沉重地昂不起来。
周纪元再也待不下去了,她感觉所有人都在嘲笑她。
见周纪元收拾东西想溜,沈锦程出声唤人,
“周学士留步,听闻你术数一道钻研极深?”
周纪元单薄的身影定在了门口,逆着光是一团高瘦的影子,看着有些昏沉落寞,
女人回话也不转头看人,语气十分孤傲,
“是又怎么样?”
沈锦程慢慢走了过去,
“如今吏制改革,银行公务员选拔,算数一科出题越来越艰深,但是世面书斋通行的算数书籍却陈旧啰嗦、逻辑混乱。”
“而且,银行账务问题愈加复杂,对从业官员的算数基础和素养要求更高。”
“我与陛下谈过此事,正想在翰林选一位大家主持术数启蒙丛书的编纂,整理校勘我华夏这几千的术数发展脉络和经典。”
“我想推举周学士,不知道周学士可有此意?”
最后这句话让周纪元猛地将头转了回来,
她脸色多变,眼睛、眉头、嘴巴一秒一个弧度,不带重复的。
沈锦程感到好笑,她已经初步养成了喜怒不言于色的“高深”,真难想象能在一位官员的脸上同时看见震惊、怀疑、警惕这么多种情绪。
真不知道该说周纪元是傻还是单纯。
周纪元抵抗不住这种诱惑又从门口退了回来,一时连语气都恭敬很多,
“沈大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锦程笑笑,“字面意思。”
“周学士可有意?”
此话一出,大厅内诸位翰林的目光都火辣辣地聚集到了周纪元身上。
为国修书,当总编纂官是一件很光荣的事,同时也是一件有油水的差事。
如今经史子集,历朝历代大家们都修了个遍,光是本朝就有七八次大规模的治经修书,现在已经修无可修,很少大动干戈。
这术数历朝历代都无人重视,
如今居然要从头整理脉络。这将是一件多么庞大的工程呀!经费又是何其多呀!
周纪元一扫刚才的落寞,语气又张狂起来,
“我当然做的!”
“整个翰林院,不,整个京城没有人比我更懂算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