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眠,张安仁脑袋天旋地转。
好不容易挨到天色泛白,她便利落收拾好去了吏部报道。
因为是封疆大吏,去完吏部之后,皇上也按惯例要召见她。
一想到皇上,张安仁心情十分复杂。忠君几乎是每个士人刻在脑子里的信条,她们的性命和荣誉全都归于皇上。
张安仁被贬出京的时候在翰林院做侍读,偶尔去御书房伺候笔墨,在她的印象中,皇上虽然奢靡铺张,颇有心机,但也是一位明辨大是大非的正派人。
如今,怎么会有这种事……
听到流言后,张安仁不敢妄议君上,谁也没问过,打听过。她多希望这只是谣传。
春色融融,外界草木复苏,生机勃勃,但是皇宫的建筑群还是毫无变化的肃穆。
张安仁目光划过这一片庄严巍峨的建筑,此刻觉得被压的透不过气。
她低着头跟着引路的女官,沉默着走到了泰安殿。
到时,
皇上正在御案上看奏折,雷打不动的傅女史在一旁侍候。
皇上从以前带着稚气的女孩,已经长成了一个成年女人。尤记得七年前她脸上肉嘟嘟的,笑起来还有两个酒窝。但是现在高坐书案的人,清瘦精干,轮廓深刻,看着威严又深沉。
张安仁扫过一眼心里就是阵阵刺痛,她都不敢细想昨晚之事。
上次温存之时,锦程还是那样腼腆羞涩,昨夜那样孟浪放荡这又是随了谁?是京城不良风气的浸染,还是罪魁祸首另有其人?
张安仁掀袍叩拜,
“参见陛下,万岁万万岁。”
貌如美玉,质比精金。
楚璁笑盈盈地看向张安仁,多年未见,这位仙鹤娘子风采一如当年。
她笑道:“爱卿请起。”
楚璁赐了座,张安仁坐下后,一君一臣开始拉起了家常。
张安仁为一省封疆大吏,政绩突出,多年未回京,皇上理应抚恤慰问。楚璁表现的很和蔼,目光正派,言语尊重,这很难让张安仁把她与一个亵玩臣子的昏君扯上关系。
楚璁脸上虽然笑着,但是心里不得意。
她知道沈锦程与张安仁联系频繁,一月通信一回。试问哪有大女人这样黏糊的?楚璁还不能质问,一说就跟捅了马蜂窝似的。
她被骂了好几次思想龌龊,小心眼。以至于她现在想起张安仁心里就堵的慌。
今日见她光彩如华月升岫,一时防备之心大作。
来之不易的面圣机会,张安仁不讨君心反而变成了个噘嘴葫芦。她只会埋头“嗯嗯啊啊”,楚璁与她客套几句之后,便有些乏味。
那张脸她看见就膈应,如果张安仁留在京城,沈锦程不得三天两头往她府上跑,两人说不定还要登高望远,月夜泛舟……
呵呵……
张安仁一副不识抬举的样子,楚璁也不想和她扯东扯西,直接说出了今日的目的,
“张爱卿,朕观你有大才。”
“在庙堂之高,不如下放为民。”
“如今陕西灾荒频频,黄河又大动土木,改道治水,朕急需良才去治。爱卿帮朕解忧如何?”
外放陕西?
张安仁错愕了片刻,她想不通皇上为何对她如此刻薄。
一甲状元翰林院出身,不应该一直被踢来踢去。
“陛下……”
“臣…臣”
领旨这两个字在她喉咙里死活吐不出来。
楚璁见张安仁不太爽快的样子,她温和道:“爱卿可是有什么顾虑?”
“黄河治水事关重大,张卿在浙江治水经验丰富,必能胜此大任。”
宽大袖袍之下,张安仁有些焦虑地掐上了手指,她这次回京是想留下的,不管怎样都要留下。
那种离别之苦她受不住了。
心下一横,张安仁起身跪下,
“陛下,浙江治水,臣虽然总领此事,但具体操办的官员是浙直巡抚董汝昌,皇上若是想要经验丰富之人,臣力荐董汝昌。”
“……”
楚璁看出了张安仁的不情愿,
她以为张安仁这样的愣子不会贪恋京城名利场,会很开心地领旨下放做实事。
看来这些年的磨砺,她的改变是巨大的。
楚璁面色不变,仍然温润,
“既然如此,那此事再议。”
……
张安仁走后,大殿之内还留着她的香味。
楚璁彼时初见张安仁,对此人有过好奇和好感。
才貌双绝,品行高尚,人中龙凤当是也。
但是相处之后,张安仁的古板与迂腐实在让人不喜。
年纪虽然小但做事说话一板一眼,而且脾性尖酸,外边淡然君子,内里强势固执。
难以交心。
楚璁真搞不明白这样一个人怎么会收沈锦程做学生,
她们俩怎么又处的这么好。
楚璁拿起折扇有些嫌弃地将香风扇走,
“清霜,你说锦娘怎么就对她这个师傅这么看重?”
“张安仁有什么好的?”
傅清霜看来皇上这飞醋吃的毫无道理,人家师徒情深,她去搅一棍子把人赶走反而惹嫌。
傅清霜笑道:
“陛下,张安仁虽然古板,但是正直无私。沈大人能由一介草民入仕,多亏张安仁的悉心栽培。”
“说是恩同母父,毫不夸张。”
“沈大人是孤儿,可能把张安仁当母亲看了吧,所以也才能受的了她的怪脾气。上次张安仁重伤之时,沈大人情深义重,真是令人动容。”
傅清霜这话让楚璁顺气许多。
张安仁脾气古怪。自小长在京城,多年无一密友,唇枪舌剑,树敌无数。
到现在年近三十也还是孤家寡人。
楚璁语气感叹,“啧啧……可见空长一副好容貌,有点才华,也是不顶用的。”
“我锦娘比她强过许多,人见人爱。”
傅清霜点头称是,
“张安仁比起沈大人差远了,一个在地,一个在天。”
“如果不是沈大人受了她大恩,沈大人肯定都不愿意理睬她。”
傅清霜知道皇上想听什么,结合起东厂的线报,傅清霜添油加醋地开始贬低那人,
“张安仁有些怪毛病,听说她在浙江那几年寻仙问道,一房小侍都没收,到现在都是个童子身!”
楚璁哼笑,
“嗯?她不会喜欢女人吧?”
傅清霜嘿嘿笑道:
“怎么会。 陛下,说来也是稀奇。张安仁活到三十,男人女人都没找过。”
“还是个不知道那事滋味的雏儿呀!”
见傅清霜笑的猥琐,楚璁笑着将手中扇面砸了过去,
“东厂你就是这么用的?”
“别老盯着人裤裆那点破事。有些闲工夫多抓点贪官污吏不好?”
楚璁日理万机还真没闲工夫去听臣子的私事,在阴私方面,傅清霜比她知道的更多。
见楚璁装正人君子,傅清霜嘴上说是,但是心里不然。
如果这姑奶奶问她什么风吹草动,她答不上来也要挨训。不探听不可能呀!
楚璁笑过之后,话音一转口吻有些可怜的意味,
“张安仁不成婚不说,居然还是个雏,指不定身体有什么隐疾。”
“清霜,我记得吏部有几封人事任命的折子,你拿过来给我看看。”
傅清霜从户部的篓子里将奏折找了出来。
楚璁通看一遍,然后拿起朱笔将提任工部左侍嫏的那封圈出,
“让她去工部吧。这些年确实有功,再外放说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