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胡濙的心思不在朱孟炤身上,而是徐霈。
几日前,已经收到徐霈的回信,建文君正前往石门夹山寺礼佛,无法到达袁州,但甚想念太子,欲在起事之前相见。石门夹山寺?如此明确的地点,这些年也有三、五次,但这次的消息来源是徐霈。
自从决定通过徐霈寻找建文君后,宫中就已找到早年的档案,虽未找齐他的完整资料,但初步肯定,当年宫中确实有这么个人。既然有,那就值得一试。
随即,胡湮就带着慎行堂众赶赴此地查探,慎行堂当然没什么忠诚可言,但好在,‘贾明’胡淦一直有钱。就在楚府骑兵来之前,慎行堂带来了胡湮的消息,只有三个字‘夹山寺’。这意味着一切已经安排就绪,就等‘父子’团聚、请君回京。至于那些总兵反不反,本就不是胡濙的事。
所以,现在的目的地已经不是岳阳,而是常德石门夹山寺。
天黑了,虽然行进的不快,但胡濙并没停下来的意思。朱孟炤忍不住打开车门,冲着前方马上的胡濙喊:“胡大人,天黑了。”
胡濙骑着马落后几步,无奈的问:“公子想如何?”
朱孟炤假笑着说:“第一,我还没吃饭;第二,晚上我要睡床。”
胡濙似乎有气无力的回了一句,“这个速度到不了岳阳。”
“我不管!”
胡濙回头看着他,笑的意味深长,“行啊,那停车吃饭可好?”
“要求不高,四菜一汤。”朱孟炤继续假笑。
这要求还真不高,但荒郊野外哪来的四菜一汤?胡濙不理他,“有烤饼,还有酒。公子是要喝凉水呢?还是来点烤饼?”
“烤的脆一些,加点孜然、加点盐,再卷点肉……”朱孟炤随意的说着。
胡濙没等他说完,已经走开了。
“爷,胡大人好像生气了。”离尘根本赶不好车,所以早将那辆马车交给慎行堂众,自己坐到驾车的老乙身边。
朱孟炤笑起来,“他哪天不生气?”
不一会,来了一名慎行堂众递上一袋酒,几个烤饼,“前面有个小镇,公子先垫个饥,边吃边走用不了多久能赶到。今晚将就下。”
离尘接过,见他极为客气,朱孟炤也没说什么。那人走后,离尘从车里找出几个杯子,三人啃着饼、喝着酒。
正吃着,老乙脸色一变,猛的打掉朱孟炤手中的拿着的酒、饼。一旁,离尘已支撑不住,闭着眼靠在车厢上。朱孟炤发现不对,不停晃着脑袋,竭力想让自己清醒,表情不可思议的喃喃问着:“是有毒吗?有毒?”
老乙暴起,一把抓起朱孟炤冲出马车。身边的慎行堂众早就提防着他,却不出手。其中一人上前劝道:“只是迷药罢了,睡一觉就好。你这样气血运行的越快,药效就越强,反而会伤身。”
朱孟炤已经闭着眼、软软的靠在老乙身上。老乙只觉得脑袋、眼皮越来越沉,咬了咬牙,向前猛冲。
慎行堂众围而不攻,像在等他迷药起效。这个声音仍在劝道:“我们不会伤害你们,不用如此。”
老乙不管,只想拖着朱孟炤跑出重围。可没多久,眼睛睁不开、身体也沉重起来,脚一软,趴到地上。唉,真的大意了。
胡濙面无表情站在不远处看着。众人将朱孟炤抬上了马车,向胡濙示意。胡濙点了点头,车队再次动了起来,这次的速度如飞一般,向常德而去。
※
京城,汉王府。
今年正月,禁足期满后,在行在过了个不太开心的春节,朱高煦就不顾老父亲的挽留,甚至借口都不找,直接启程回京。什么伴驾北狩,见鬼去吧!
于是,自二月份起,原本冷清有汉王府,又有了人气。特别是对那些一直留在府中的门客而言,希望回来了。
毕竟大家都看到,原本同是门客的陈释之,突然受到重用,甚至还跟去了行在,一种羡慕嫉妒恨的情绪在门客中蔓延。
为了能在汉王面前混个脸熟,汉王府门房的岗位一下热门起来,几位有抱负的门客自觉在门房设了个公事房,为汉王分类信件。
这些人当中,就有梁柏安。
梁柏安自认比其他人聪明些,因为他敢拆封的不严实的信,而且至今无人发现。今日,梁柏安坐在简陋的公事房内,拆了一封一看就不太重要的信件。瞟了眼,愣住了,瞬间狂喜。
这封信写的是楚府景陵郡王的行踪。这位郡王爷得罪了汉王,最关键的是,陈释之的突然上位也因为此人。
梁柏安拿着信的手微微颤抖。这说明景陵郡王身边有汉王的人,还说明,这绝对不是第一封!梁柏安小心将这封信装了回去,急忙在公事房中找了起来。
片刻,丧气的坐回桌前。
现在只知道他在前往岳阳的路上,线索太少,根本不能分析出什么。坐了会,脸上又露出笑。其实,也不用一口吃成胖子嘛。成为陈释之的幕僚,比成为汉王的简单的多。
陈释之的工作,在他自己眼中,与内阁阁臣并无不同。所以,此时他正在向汉王例行汇报。
“殿下,结合之前的消息,景陵郡王现在的目的地并不是岳阳,而是石牛寨。”陈释之认真的说。
朱高煦打了个哈欠点点头,什么都没说。
陈释之继续道:“他想在那里设计假死。”
朱高煦懒懒的拿起酒壶为自己倒了杯酒,随口问:“你想怎么样?”
“以属下之见,假死可以成真死。”陈释之的语气里透着丝高深莫测。
朱高煦大笑起来,“靠谁?靠你最近收买的那个护卫?”
“他从未暴露,真要动手,定能让人防不胜防。”陈释之急着解释道。
朱高煦冷笑着说:“这么些银子就想让人卖命?”接着表情阴冷的问:“你又怎么知道,这不是我那好父皇的意思?”
“这……”陈释之一时语塞。
朱高煦冷哼一声,随意的说:“那护卫算不上心腹,传回来的消息还不如我直接问楚王叔。”
“殿下,这次的行动,那个护卫全程参与。他说会沿路给我们留下消息,以便殿下应对。”陈释之有些不甘,毕竟钱花的并不少。而且景陵身边就这么几个护卫,就算不是心腹,知道的也不少。
“朱孟炤要做什么,与我何干?”朱高煦靠坐在榻上,举着酒杯,懒懒的说了句。
陈释之不解的看看朱高煦。什么意思?殿下一向有仇报仇,景陵先是毁了殿下在苏州的营生,又一人独吞船舱,还害殿下受牵连被罚,按理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朱高煦见他还站着,没好气的问:“还有事?”
陈释之急忙道:“属下告退。”
“等等。”朱高煦喝了口杯中酒问:“你上次说沐俨大婚,后面怎么了?”
“沐世子?”陈释之想了想,又走了回来,答道:“婚礼上倒是没什么,就是全程冷着脸。听沐府的下人说,当天连新娘盖头都没掀,更是没圆房。后来嘛,婚后第二天就说要去云南,家中没准。最近见过他的人,都说他性情大变。酗酒、易怒,几乎不回家。”
朱高煦听到这里,大笑起来,“你那护卫别的用处没有,倒是让我们听了个八卦。”沉思片刻,问道:“你之前说,景陵的事,他的正妃也参与了?”
“是。”陈释之道。
朱高煦一副看好戏的样子道:“我与沐氏不算亲近,但他们怎么也算是半个亲戚。好吧,我这位长辈最看不得年青人为情所困。”边说边笑的看着陈释之:“将这些全部告诉沐俨,反正他闲着也闲着。就是有一点,做这件好事,我不想留名。”
陈释之微微一愣,立即明白了朱高煦的意思,大声回:“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