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氏幽幽醒转，睁开朦胧的睡眼看着眼前之人。
过了一会，待眼中重叠的身影聚合为一，她才勉强看清了那张熟悉之脸，不由喃喃道：“少主……我，我是死了吗？”
“怎么会？你还活得好好的呢。”
邹氏轻嘤一声，揉了揉似是隐隐作痛的眉心，双眸彻底恢复清明。
她抬首，神色复杂道：“少主，又是你救了我吗？”
“是我将你带出来，自然有责任守卫你的安全。”
话落，秦大公子稍微关切了一下，“你感觉怎么样？方才是我疏忽，却是让你受苦了。”
邹氏缓缓摇头，“不怪少主……”
是她自己要请求回家，才碰到那人……
那人……
邹氏猛然一惊，想起方才那所受之苦，她不可自抑地打了个寒颤。
那是一段令她不愿回想起来的记忆。
恐惧，疼痛，难受……生不如死！
她有生之年，绝不愿再经历第二次！
匆匆环顾左右，邹氏惊慌失措地问道：“那人呢？”
她的声音骤然变得干哑，像是从喉咙里艰难挤出来一样。
“别怕，被我打发了。”
秦然笑道：“你身上的厄运之力，从此也消失了。”
“厄运之力？什么意思？”
邹氏惊恐的表情瞬息三变，先是疑惑，紧接着化为不可置信，数息之间，最后定格在难以自抑的激动之貌。
她心潮澎湃，语声颤抖，“少主的意思是，民女以后……不会再让人倒霉了吗？我以后，以后，不再是扫把星了？”
秦大公子含笑点头。
邹氏见之，大脑轰地一声，瞬时感觉世界一片寂静，眼中尽是空白。
禁锢她的人生魔咒就这样解开了？
霎时千般滋味涌入她的心头，一时令她分不清是酸甜还是苦辣。
她没有升起任何怀疑。
她相信他！
闻听此喜讯，实在让她辨不出是喜是悲，唯有失神地热泪盈眶。
苦涩咸湿的泪水划过嘴角，邹氏却没有感觉任何不适。
她在其中，尝到了甜。
先苦后甜。
她是该庆幸，还是怨憎？
秦大公子张了张嘴，终是没有出声打扰她，选择让她一个人安静一会，释放一下积压已久的情绪。
“哭吧，尽情的哭吧，如果哭出来能够让你好受一会，那也并无不可。”
在心中暗道一句，秦然侧身，看向木屋之外。
邹氏的事，虽然并未让他感同身受，但也不免叹息一声。
有些事，生来就已注定，即使身不由己，却也无可奈何。
他看着窗外那飞舞的落叶，即使如何飘逸，即使如何绚烂……
最终，却也无声无息，归入大地。
晚风萧瑟，似是吹走了邹氏的眼泪，似也吹净了她繁复的心绪。
或许吹走的不是风，而是时间。
时间，本可抹平一切。
邹氏平缓下来，她擦了擦残留的泪痕，忽地跪倒在地，“少主再造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唯愿今生做牛做马，衔草为环，服侍少主，以安妾心。”
她首次自称为妾。
在这个时代，只有身份尊贵，或者有点自信的女子，才会如此自称。
现在，她也用上了一次。
秦然嘴角抿了抿，“不必如此，我救你只是顺手。”
邹氏却是坚决地摇头，“少主若不嫌弃，此生愿追随少主，请少主成全！”
她似犯了似曾相识的倔脾气，“少主若不答应，民女就不起来！”
“这……”
秦大公子抚了抚眉心，道：“你之心意，无非就是我救了你，但你了解我吗？说不定我是一个脾性恶劣的人，你若因此武断，来日就是想后悔，那也迟了。”
话落，他运起虚空引，将其扶了起来。
“我送你回去吧，我救你的事，希望你如昨日那般，亦是不要外传。”
邹氏失落地点头。
她嘴唇蠕动了一下。
她想说，她并非单纯是因为救命之恩。
只是，寥寥低头，终是没有出言。
她有什么资格说？
就算不是扫把星，她也只是一个一无所有的凡女。
而他……
尚未干涸的泪痕，再次静静增添了一道新迹。
秦然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动用法术，抹消她的记忆。
他选择相信她。
毕竟她就算要说，别人也不怎么信。
邹氏悄悄拭泪，之后出声道：“有一事，民女想麻烦一下少主。”
“你说。”
“民女若是回去之后，大概一时半会，想出来就困难了，毕竟乡亲们，大抵不会立刻相信我。”
她道：“所以在此之前，民女斗胆，想求少主再帮一忙，先送我去看一下我弟弟。”
“你弟弟？”
邹氏点头，“我与他分别多年，现在也不知他过得怎么样了。”
她有点难为情，“我知道，刚刚还让少主费心，现在又……”
秦大公子摆手，打断了她，“小事而已，并不过分。”
他看了看时间，五点一刻，倒也不用紧赶慢赶。
而后欣然同意，“好，你弟弟在哪？”
邹氏芳心微微一松，继而柔声道：“他就住在隔壁的王家村，对于少主来说，距离这里应该不远。”
话落又面现惆怅之色，“少时因家境贫寒，他不得不入赘为婿，如今也不知，他在那王家过得怎样。”
“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秦大公子笑道：“你之隐疾已除，以后随时想去看他，也是毫无问题。”
邹氏抿了抿嘴，“但愿如此。”
随后又担忧道：“就怕乡亲们还是不相信我，仍是将我阻拦于邹家村外。”
“时间一久，他们自然也就相信了。”
秦然道：“走吧。”
“嗯。”
直接将其带到邻近的王家村。
秦大公子亲自问路，方才知道她弟弟住哪。
不过在此之前，尚抽空翻找，在一堆杂物之中，给她翻出了一个黑纱斗笠，遮住头脸。
以免王家村有人认识于她，见其畏如蛇蝎，闹得大惊小怪。
刚到她弟弟家门口，正巧碰到一个还算健壮的青年干农活回来。
观邹氏反应，应是她弟弟无疑了。
秦然无声退至暗处，给他们姐弟俩一个单独的相处机会。
“小志……”
邹氏轻声喊道，多年未曾逢面，她的语声中，难掩一丝颤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