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辞退补偿会发给你”
“但是……知道了……”
男仆站在别墅门口,拿着自己的行李,用担心的目光看一眼徐竹后转身……也不能怪他犹豫,先不谈徐竹正在为双亲的死亡而“悲痛欲绝”,服侍了这么久,哪怕是个蛮横无理的少爷,他也会对其有感情的呀
“砰!”
“还真以为自己能走啊?噗呵……那可不行,万一你出去后做什么,给我增添麻烦的话……不就得不偿失了嘛~”
徐竹将钢制棒球棍擦拭好,重新收回玄关的柜子里,将尸体好生处理,再像处理那两个牲畜的后事一样,处理好这个人的后事
也直至此刻,观众们才发现徐竹的变化……左眼的位置,从上而下地划出一道缝隙,没有流血,也没有结痂——就好像被时间暂停住了,里面的血肉,里面的骨骼,全部都展露出来,不做丝毫保留
上方被头发挡住,看不到尽头;下方也看不见尽头,在领口的边缘没有丝毫消退之势……让人不得不怀疑,这条裂隙是否完全切割上下
不过徐竹看起来并不在意,他坐在沙发上,无聊地打开电视,却又拿起手机刷了起来……听着电视传出的综艺声,他看着手机的眼神逐渐变得迷离,直至彻底茫然
“零零,给我倒杯茶,谢了”
“唔嗯?好的,主人~”
零零坐在徐竹身边,站起身走向餐桌,水壶和茶杯都在那里……1米75的身高,逐渐丰腴的身材,凹凸有致的线条,在黑色衣物下也止不住的女性气息,在黑色长发衬托下的诱惑性
无疑,零零的确成长了,现在的她已经不是从前萝莉身材的她,而是发育良好的少女……明明穿搭那么中性,却始终忘不掉她的身影
徐竹拿着茶壶端着茶杯,将其放在茶几上,重新坐下……他改变了些,喝茶直接拿玻璃杯,再不像以前那般,端着茶碟细细品味,而是随意地如常人般喝水
他默默地刷着手机,无神地看着一条又一条视频划过……明明是在获取信息,明明视频中的内容能引人大笑,他却总是一副兴趣缺缺的神情,眼睛就好像失去高光般死去
时之将去,何物弄人……窗外投来的光线逐渐变色,微黄的温暖转变为血色的冷淡——手机掉落在地,光线的通路变化了,美少年被蒙上一层微红的晕染
“唔嗯……呼,零零……把我扶到床上,感觉好累,应该是这几天用脑过度了……谢谢”
“啊嘞?唔~好吧好吧”
零零站起身,温柔地微笑着,轻轻地将徐竹抱住,缓缓地升起……将左臂绕过后脑勺,看着主人眯眯眼的侧颜,一步一步地向卧室走去
主人的身体好柔软,有种女生的感觉;常年喷香水、用着高价的洗身乳,让主人散发着微微的体香;明明有刻意锻炼过,但瘫软无力时还那么柔弱,真是个需要细细呵护的主人呢~
徐竹孤身走到床边,无力垂下的双臂,只影迷迷的身影……坐到柔软的床上,钻进冰冷的被褥,青年的体温不高,只能堪堪温暖身体
心中不知为何,浮起无尽叹息,如开水的水泡般极速生成而又破裂……大抵是太累了吧,这种想法开始充斥大脑,自我安慰的借口也有效果
零零站在卧室门口,无言地看着,那个在被窝中蜷缩成一团的徐竹……他两腿向上屈膝,抵着胸下;两臂紧紧环抱住自己,双手紧紧抓住两侧,以这种办法祈求丝丝温暖
零零闭眼,叹息一声,转身离去,将门
徐竹关好门,将其紧锁;无言地走到床边,无力垂下的双臂,只影迷迷的身影……坐到柔软的床上,钻进冰冷的被褥,青年的体温不高,只能堪堪温暖身体
入睡十分简单,天才对于思想的控制程度,是常人无法企及的……无数的安慰话语蕴藉着内心,无言的虚假爱意绵绵不绝,无声的无尽哭泣被埋藏
他睡着了……徐竹呼呼酣眠,不过问他自己
不妨想想看,人们会用什么察觉时间的流逝……一束蜡烛的融化滴落,一支沙漏里细沙的流动,一柱馨香升起的渺渺青烟,一盏清茶从热到凉的变化
不过现在也用不到这些……只需要太阳的东升西落,只需要钟表指针的不断律动,只需要电子产品的报数,亦或是母亲喊你吃饭的声音
过去两年,不过枉望风月……傍晚时分,天染黄红,徐竹走在回房子的路上,手中提着数个塑料袋——他习惯每次购物时,准备好近两星期的量,只为不出门
国外的那些外卖,大多都是油炸食品或者膨化食品,倒非徐竹不愿以此彻底隔绝世间,只因他的身体完全不支持如此消食……油脂饱和的上限极低,根本无法仅仅以此度日
而让外卖帮忙买菜……当徐竹在菜叶中翻出绿虫,从“鲜肉”中找到黑泥,从水果中吃出细线——他就再也不敢了,只好出来独自买菜
零零总是挺身而出,以强势的性格阻挡那些记者,阻挡那些慕名而来的游客……而后自己从人群中脱身,依然不紧不慢地回房子
早早甩掉那些无聊的东西,走进常用以躲避的公园,刚刚好因为别墅美化而极靠近徐竹的房子……里面绿化很好,小道旁的大树将夕阳遮蔽
在绿荫中、在与黑夜无差的黑暗中,仅凭着本能和记忆行走,也不失为一种有趣的享受……当然也可以坐下来,两边隔些距离就会设置长椅
也因是在别墅区旁,这里的治安好的不像话……完全没有尿骚味,没有支起的帐篷,没有那些针头,也就更没有流浪汉,更不必说那个躺在长椅上的少女……
……等等,躺在路边长椅上的少女?
徐竹默默地走过,没有向她瞥一眼;零零站住,站在少女身前,蹲下来端详她……金发碧眼,头发长度目测到背部的一半,穿着有些破烂
身材看上去细细柔柔的,但不柔弱,只是有些娇小;脸蛋不错,美少女的感觉……衣物完整,没有被凌辱的迹象;睡的很安详,像一位圣女
徐竹掀开她身上的破毯子,连脚都盖不满,光溜溜地搂在外面……的确是干净的,身体骨骼没有变化,眼角也没有上扬过的痕迹
“嗯……嗯?!你你你……你要干什么?”
少女感受到动作,微微转醒过来,但当她刚睁开眼,就看到贴的极近的美少年的脸……察觉到自己的毯子被掀起,连忙抱住毯子缩起来
略有些恐惧地看着这个陌生男子,虽然长的很帅,穿着也很得体,袋子里的食材更证明他的贤淑……但是,但是被这样对待果然还是好害羞,没有脸面见人了
况且……况且,这里可是别墅区旁的公园,能混到这里已经很不容易了,如果被举报赶出去……那自己就真的要被那些流浪汉给……给……
如果这么说,还不如从了眼前的男子呢,他肯定是别墅区里的富豪吧……反正自己已经无处可去,家里人也断绝了关系,彻底孤身一人了
可是……可是……我不想这样啊,我也好想要甜甜的恋爱,要喜庆的婚礼,要自己的孩子和丈夫,要一直幸福的生活啊……好不甘心……
想着想着,少女不禁哭泣起来,眼泪伴随着委屈与不甘冲出堤坝,彻底漫下……徐竹站起来,将右手的食材放到椅子上,默默地看她哭泣
过去数分钟,少女才堪堪停歇,她泪眼婆娑地看着,看着眼前模糊的人影,自卑地低下头,将其抵在膝盖上……而就在这时,她感受到头顶传来阵阵温暖
徐竹几乎不受控制地抚摸少女的头,像是感受到同类的气息,心中竟泛起丝丝涟漪……无家可归的少女,无处可去的青年,在此刻竟连接起来
少女开始感到害羞,她脸红地抬起头,看着眼前的温柔男子……徐竹将右手置于她的身前,掌心向上打开着,暗示的意味很明显
“……嗯,谢谢”
少女放下毯子,伸出左手,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抓住徐竹的手,但又不敢太用力,怕徐竹甩开自己……如若那样,就彻底结束了
徐竹用力牵回,将少女拉起来,示意她拿起椅子上的袋子,随后便拉着她离去……走出黑暗的公园,少女再次看向他
“……徐、徐竹博士,你怎么会……”
“……闭嘴,叫我徐竹就好”
少女点头,不敢过多言语,只怕徐竹会抛弃自己……徐竹将她领回家,好生整理后为其收出一片容身之地;将其安顿好,为其测量三围,让公司里的定制服装师加班赶工
两人坐在餐桌两旁,相对而视……徐竹不以为意,自顾自地吃着;少女则是脸红地看着优雅地美少年,羞红的脸色未曾消散,但也乖乖的吃饭
厨房灯散发着温柔的微黄,照在两人头顶,传到两人脸上,反射进两人的衣服里……金黄的头发散发着温暖的光晕,让少女看上去更加美丽
过了些许时分,两人用餐完毕;徐竹整理好碗筷,洗完后重新坐回来,和少女相对而视,将她的头看下去,将她的手看到一起去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我、我吗?我……没有打算,哪里都不会要我的……家不要我了,学校也不要我了,工作……”
“……那么,做我的女仆如何?薪水和待遇很好,想做什么都行,只有一点工作内容”
“……真的?”
徐竹点点头,脸上极为少见地出现微笑,算算时间,有近一年没有笑过了……少女欣喜起来,不断感谢着徐竹的赏赐
徐竹摇摇头,将她赶进房间,让她赶紧睡觉……零零坐在沙发上,无聊地对着手指,看着关闭的房门,看着主人脸上挂起的微笑,默默叹口气摇摇头
拿起手机,向定制服装师加班一件女仆装;不顾对方明显的恨意,直接挂断电话……整理好自己,坐到床上,久违地拿起平板,打开病娇视频重新看起来
自此以后,少女成为徐竹的女仆,照顾着他的衣食住行……起初,她也是忙忙乱乱的,要依靠徐竹的指示才能完成
但随着时间指针的拨动,少女开始逐渐熟悉工作,直到半年后终于可以依靠自己完成任务……零零微笑地看着她,鼓励她的努力;徐竹坐在沙发上,端起茶细细品味着
少女早已习惯自己主人沉默寡言的性格,只是再向其茶杯倒水,随后微笑着去做家务……女仆的日常就是这么简单,做做家务,服侍服侍主人,然后就可以净身睡觉了
睡前,黑暗的房间内,少女打开手机,注视着日历中的12月7日,脸红地微笑着……想象不久后的场景,心脏也不禁跳动得更快
恋爱的冲动撞击着内心,少女无价的微红抵得过一切美酒,人的浓烈情感比得上世间万物……对于她犹是如此,对于一位获救的少女而言犹是如此
光透过窗户,线路不断地变化,从左到右、从上到下地轮回着;季节更替,人们嘴中的抱怨也随之变化,令人烦躁的闷热变为令人发指的干冷
冰丝不断从天而降,落在地面化为白衣……即使天地都变为灰暗,它也不紧不慢地滴落着——直到黑夜降落,才堪堪隐下身形
准备好蜡烛,准备好晚餐,准备好措辞,准备好内心……还有,还有什么没有准备好呢?唔……好纠结,感觉还有好多没有准备好……
少女少见地焦虑着,罕见地将手搓在一起,抿着唇思索着……在摆好烛光晚餐的餐桌前,等待主人的归来,期盼着爱情的滋润
“咔嚓……砰”
徐竹皱着眉头关门,家里除了厨房有一丝光亮外,全都是暗着的……这对于喜欢将所有灯全部打开,将电视也打开播放的他而言,是既不习惯也不喜欢,甚至有些反感
“……主人?欢迎回来!”
少女略有些害羞地走到徐竹面前,半跪着为主人更鞋,随后站起来将鞋放在一旁……徐竹默默注视着她,在黑暗中他看不清少女的脸,但少女的动作却隐藏不住
“……少有,今天发生了什么?”
“啊……没、没有,主人跟我来吧”
徐竹摇摇头冷哼一声,跟着她走到餐桌旁,看着烛光晚餐的布置,不疑有它地坐下等着……少女如往常般端来饭菜,亦如以前般美味可口
但不知为何,少女的动作比之以往有些僵硬,少女脸上的红晕从始至终都没有消去……即使低着头吃饭,少女的视线也依旧盯着徐竹
那道代表残破的裂隙是那么诱人,那张美如冠玉的脸庞是那么温柔,那双细嫩如玉的手是那么引人歧途……所有的一切都是美好的,所有的所有都是完美的
背后披撒着的墨色长发,两鬓自然垂落的淡淡黑色;常年阴翳无笑的冷意,时常愣神不动的思念,时不时流露出来的同类气味……诱人犯罪,更引入与其相爱
“……主人,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嗯?没什么,可能是本能吧……”
看着少女将餐盘收起,从酒柜里拿出自己爱喝的红酒,为两人都斟满一杯……零零微抿下,便皱着眉推开了;徐竹摇摇头,继续喝着血般美酒
“主人,你对我真的很好……你给予我住处,给予我工作,给予我人格尊严……”
“你从来没有命令我去做难事,没有要求我献身,没有让我有‘离开这里’的想法……真的是感激不尽……”
“……但不对,我对你的感情不止有感激,你又帅又有钱,有着所有人望而不及的天赋和能力,拥有巨大的财富和自由……我好羡慕……”
少女脸红地走到徐竹身边,低着头纠结地诉说心意,双手紧紧互相搓着,表现出她的害羞和清纯……她的身体因为紧张而微微抽搐,声音因为羞怯而微微颤抖,脸颊浮起丝丝细汗
“……也好喜欢!主人,我也好喜欢!”
“我真的好喜欢,喜欢时常冷淡的你,喜欢时不时露出寂寞表情的你,喜欢帅帅的你,喜欢……喜欢你,因为是你……”
少女不再忍耐,将心中的爱意全部吐露出来,将那无尽的喜欢告知于喜欢的人……抬起头看着徐竹逐渐冷漠的双眸,双手按在胸口激动地诉说着
“……是吗?”
给予她的不是答案,不是对梅比乌斯那般自卑,不是对爱莉希雅那般温柔,不是对维尔薇那般微笑的妥协,不是对伊甸那般热情的回应
……只是冷漠而已,如同对他的家人那般
徐竹站在别墅的后院,将桶中的肉泥倾倒进身前的空洞,冷静地用铁铲将坑洞填平……他站在黑色的雪中,旁边地上的雪被身后的灯光照成白色
……却没有照量他脚下的雪,也没有照亮空中飘落到他身上的雪,更没有照亮他身边飘落的雪——仿佛一切接近他的事物,本就该是黑色的,不应该有其它颜色,那就不必说洁净的白色了
零零在徐竹身旁,抱住主人的臂膀,注视着他的侧脸……徐竹愣愣地看着眼前翻过的泥土,看着白雪落在上面,重新形成雪被……将死去的零零覆盖,将死去的自己覆盖
对爱情的追求——在此宣判死亡。
“咳!呵啊……咳呵……哈啊……”
徐竹猛的跪下,身体向下弯曲,双手紧紧抱住自己的头,开始蜷缩起来……头抵着湿润的雪被,双手在头两边紧紧夹住,不敢置信的意识被无尽侵蚀,只留身体开始传来阵阵异样
眼睛不受控制地瞪大着,眼泪从其中决堤般越出;耳朵不由自主地接收着所有声音,强烈的耳鸣声充斥着脑海;嘴中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吼,内脏像是被注射大量的麻醉药;脑袋像是被放进搅拌机,身躯像是被众人围殴;
……不对!心脏开始不断抽搐,无规律的节拍将身躯变得更加僵硬……肺部像是被压缩成小球,每次呼吸都在祈求下一次呼吸……头脑开始变得浑浊,两颊像被撕扯般后退,视线也变得模糊,感觉身体开始变得冰冷,血压快要冲破血管
即将死去的感受开始冲击灵魂,无尽的求生欲开始作用于意识……前额叶开始修复认知,顶叶开始修复感觉和空间认知,枕叶开始修复视觉
脑干开始重新调节呼吸和心率,血压与体温开始回归正常水准,小脑开始重新调节运动与学习,身体重新获得丝丝力量
最后……颞叶将听觉重新归还于大脑,将记忆原封不动地送回身躯,将无数却又不存在的情感扔给徐竹,最后一切归于平静,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徐竹无力的匍匐在地,整个人如同烂泥般瘫软这,大口喘息着,吸入冰冷的空气,吐出冷漠的肺气
……刚才的感受持续整整几分钟,在黑色将死之路上逃回的庆幸没有在徐竹脑中停留,反而是强烈的羞耻和愤怒占领他的大脑
直到他的身体也被盖上一层雪被,他才用四肢将身体支撑起来,如同残疾人般缓慢地站起来,摇摇晃晃颤颤巍巍,像喝醉的醉鬼般回房
天空依旧黑暗,将洁白的天使送下人间,祝福着所有即将跨年的人……但每当它降落在徐竹身边,都转变为黑色……
……好像天空上的众神厌恶他,不仅不会祝福他,反而用黑色的雪去戏弄他,做着令人作呕的恶作剧,但站在精神病院门口的徐竹不在乎
“哦!你好,徐竹博士!你怎么来了?嗯?这是……唉,你们太聪明的人都这样,你自己有……”
徐竹坐在偌大的办公室里,身上披着羊毛大衣,他穿的不薄,甚至算的上暖和……但他就是觉得冷,双手紧紧抓着大衣的两边,像是要把自己裹进去
但他眼神却格外冷静,在心理医生眼里,那可以用冷漠形容,仿佛来这里看病的不是他而是别人,甚至是一个他希望其去死的人
“早年丧父,家庭重组,使我几乎与生俱来地没有安全感和自信心;常年在外一人生活,长时间的孤僻导致病症发作;在这种情况下,被感情再次冲击,更加加重了病情”
“……反正,人格自卑懦弱,不敢相信她人,从不相信自己,苛责、不信任自己,不……啧!”
默默说着,看到医生的眼神逐渐从惊讶变为可惜,徐竹停止了他自认为可笑的发言将头撇到一边去……但医生没有特别的意思,只是单纯的可惜
心理医生与其他外科医生不同——外科医生特别喜欢像徐竹这样,能明确说出病根和病状的患者;但心理医生与之相反,患者越是知道病根和病状,心理医生就越无力
如果不知道自己内心出了什么问题,通过话疗可以知道和进行初步治疗,但你自己知道的话……医生还能说什么呢?跟你唠嗑吗?
哪怕进一步沟通,也只不过是原地踏步,心和身体不同……它充满未知,令人捉摸不透,身体的病症可以直接根除,心的病症做得到吗?
“徐竹博士……我什么都做不到,我担任精神科主任也已经十余年了,别的什么我不想说,但我像说一个规律……”
“一个人把自己看得太明白了,有时候也是一种病,如果看得太明白了,就代表连他自己也意识到——这种症状……根本无可根除”
医生叹息着摇头,惋惜的眼神让徐竹再次冷静下来……接过医生递来的总结,下楼开了药便回家了,眼神不禁黯淡下去
“对了,如果可以的话……回家看看吧”
一声呼唤从背后传来,让徐竹心脏不禁颤抖几下,勉强着挺直自己的腰杆,闭着眼呼出一口浊气……没有转身,只是脑内又变得浑浊起来
“……嗯”
咬着嘴里的肉,用疼痛将意识拉回,随意应了一声后便彻底离开……街道上的路灯照耀着雪,街边的雪照耀着徐竹的身躯,他的身体竟消瘦了些许
走到车边,看着里面副驾驶的零零,他不禁笑了起来……零零又长大了,现在的她显得有些成熟,虽然难脱清纯,却也变得魅意柔柔
徐竹拉开驾驶门坐进去,将几盒药随意地扔向零零,自己启动车辆向房子驶去……路边的白雪反射微黄的光,照在徐竹苍白死亡的脸上,照在副驾驶座位上乱着的药盒
回房子的路上,他也能看到许许多多的家庭,他们手牵着手,孩子在中间蹦蹦跳跳,与清冷无色的世界格格不入……徐竹随意瞥向他们一眼,压抑心中的暗流
他又看到许多房区,看到许多家,注视着他们幸福的幕幕……眼神却没有羡慕和向往,只有冷峻的失望,感受着身体的失温,就像天空中即将熄灭的暗星
回到房子打开门,自己蹲下去换鞋,将其放到水池中清洗,随后放到烘干箱底部烘干……又走到厨房,自己烧了些水饺,默默地坐在餐桌旁吃着
突然,他手微微颤抖几下,一个水饺掉落在盘子里,溅出些许汤汁……徐竹愣愣地看着它,没有动作;零零站起身,从旁边拿过几张面纸给他
徐竹重新坐下来,用面纸将汤水擦拭掉,继续吃饭……只是不知道这水饺为什么变得有些咸了,但也觉得有些太淡了,是味觉出问题了吗?
无声地吃完,将碗筷处理好,重新放回碗柜……坐到沙发上,身体不自主地蜷缩起来,即使披着羊毛大衣、即使开着热气、即使开着地暖,但还是好冷……
拿起旁边的鹅绒毯,将自己紧紧裹住,只留脸在外面,眼睛看着黑暗中闪动的路由器灯……连他都没有注意,他忘记开灯了,也忘记开电视了
徐竹就这样静静地坐在那里,被层层叠叠地裹住,却还是无法让他看上去厚实些……他也还是觉得冷,冷得他身体颤抖,冷得他手指冰凉
药物……忘在车里了……不对,零零没有拿药,是她不想吃吗?也不对……零零就是我,我就是零零,哪有她不想的理由?是我……是我不想吃啊……
昏昏沉沉,分分离离,浮浮落落……无数截然相反的感受再次袭击徐竹的大脑,但这次他显得格外冷静,他对自己的身体、对自己的病症,也格外地冷漠,如同他对待所有人那般——他昏死过去了
微红的梦里,他走在大街上,看着家家户户张贴着春联,看着几乎所有商铺都早早关门,看着路边堆积起来的纸壳,看着入眼满目的喜庆红色……他走在大街上,向自己的童年走去
“父亲……我想吃烤鸭,好吗?”
熟悉的烤鸭店,徐竹想起自己曾拉住父亲,犹豫地难为情地开口询问……父亲只是蹲下来摸摸自己的头,便走进去拿出一份烤鸭,微笑着与自己回家
想起来……小时候,他也应该像普通父亲般,给自己当作马骑着;稍长大些,他也曾将我放在肩膀上,领略那时的高处风景;再大些,他也拉着我的手,从学校一起回家
但当自己十岁时,他却矮的不能再矮了,即使自己跪在地上给他磕头,也比他高许多……但如今想这些做什么呢,烤鸭店都换成超市了
“母亲,我想要这两束花……可以吗?”
“嗯?这是……玉簪花和香雪兰,当然可以呀”
熟悉的花店,里面的花种类丰富多样,质量也是附近最好的,如今依然存在,倒是有些意外了……徐竹看着熟悉的花店,也不禁陷入回忆
他看着那个熟悉的女人,牵着那个不熟悉的自己,微笑地走出花店……自己捧着那两束花,玉簪花六片花瓣,微微向外张开着;白色的香雪兰,三片花瓣在上,三片花瓣在下,交错得刚刚好
那两道背影一大一小,走在夕阳的光辉下,显得如此温柔动人……但如今的自己没有资格回到那段时间,更不会和那个雌性禽兽走在一起
叹口气,走进花店,跟那位不熟悉的店员简单打着招呼,凭记忆拿起两束花……付完钱,将银莲花和欧石楠带出花店;银莲花花瓣分上下两层,但它在光芒下是半透明的;欧石楠的主干上层层叠叠的就是花朵,虽然繁忙,但井然有序
不过……他没有买忘忧草,因为他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忘记一切;没有买康乃馨,因为他恨康乃馨;没有买四叶草和薰衣草,因为他同样认为自己没有资格等待和收获幸福
也没有买红罂粟和长荚罂粟,因为他认为自己不需要安慰和休息;更不用提山茶花、铃兰花和蝴蝶兰了,水仙花他并不喜欢;只可惜……这里没有曼陀罗,听说是之前有人举报其花语
也可能……曼陀罗已经凋亡了吧……
像小时候一样捧着花,走在这条熟悉而又陌生的路上,路过一个个陌生而又熟悉的街头……顺着感觉与记忆回到房子,指纹数据依旧存在
里面没人,也不应有人,将花随意地放在花盆中,为其仔细整理……过了段时间,又坐到沙发上,该来的寒冷终将到来,零零抱着徐竹的头,将其埋在胸里,想以此温暖冰冷的身躯
徐竹静静地睡着了,他的身形已经消瘦下去,虽然不像小时候那般病弱,也有些奇怪的柔弱了……零零反倒是越发成熟,身材也越发丰腴
她已经是大姐姐了,胸怀和身体都发育的很好,脸庞也变得更加成熟,五官更加精致端正……温柔地抱着徐竹的头,流露着温柔眼神,将温柔拂在徐竹的背后和墨发上
时间既是世界上最应该被记述的事,也是世界上最不需要被记述的事……徐竹在外面苦撑大半年,最后还是搬回了老房子
他在这里的每一天,都是那么安静,那么怡然自得,那么整洁干净……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不像是个精神病患者,只是个独居的孤僻男孩罢了
饿了点外卖,困了就睡觉,保持干净地洗澡,恢复力量地训练……每分每秒都像个普通人,却又每分每秒都是个精神病
没有人找他,只有那些公司里的畜生,他不在乎;没有人陪他,只有再也不会变化的零零;没有人帮他,只有自己的身躯依旧活着
每天晚上,他都不喜欢在床上睡觉,只是裹着毯子穿着衣服,坐在沙发上昏昏沉沉……病情加重了些,持续时间更长了,效果更痛苦了,间期也缩短了——但他不在乎
在这种几乎一成不变的时间里,唯一变化的就是他的伤——那道裂隙与日俱进,不断扩散着,原先只是从上而下贯穿左眼的裂缝,此时却从两边伸出更多裂隙,向外扩张着…………像父亲胸口的鱼骨状死亡伤口
在心镜上亦有体现,镜子开始从内而外的破裂,像是被重物砸到后的慢放……零零优雅地坐在那里,尸体早已被啃食殆尽,只有她在那里……在那里细细端详着破碎的镜子
许久过后,她带着微笑摇摇头,站起来走到心镜的面前……将手放在镜子裂口的中心处,微微用力,使得镜子发出磨人牙齿的嘶鸣声
徐竹走到雌性禽兽的卧室,他鬼使神差地想整理它们的遗物……也许是为了将它们的痕迹彻底抹除,也兴许是不愿意让自己在它们的目光中过活
在零零的陪同下,他竟翻出十数个笔记本,上面那些华丽的邮戳和装饰……是那个雌性禽兽的,徐竹将其扔到旁边,却被零零拿起来细细品味
………………写了什么?
……………………感受到什么?
…………………………请参考第二卷第二十章
心镜在瞬间破碎,零零如同死尸般瞬间瘫软下去;徐竹也瞬间跪在地上,手中捧着笔记本,头向上仰着
没有眼泪,没有呐喊,没有情感……有的只是思想,有的只是灵魂,却也空无一物,活着的感受瞬间被剥夺而去,窗外的阳光如同猩红的血液般,身边的周围的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失去颜色
无言,如同吃饭喝水;无情,如同开车上班
无趣,如同书桌铅笔;无路,如同羊肠小道
在即将彻底死去的瞬间,徐竹听到了小丑的笑声,他肆意妄为,他不惧风雨,他几近不在乎世界的所有……却在乎世界的欢愉
“噗哈哈哈哈~看呐看呐,一个可怜虫~杀了自己所有的亲人,还杀了爱人,最后跪在这里寻死的可怜虫~哈哈哈哈哈~”
“噗嗤!好好好啊!是啊是啊~这就是个可怜虫,没想到吧?没想到就对啦!你要是想到了,我们还哪来的乐子看呐~”
“哈哈哈哈哈~在乎自己的人杀了另一个在乎自己的人,以为那个人不在乎自己就杀了她——结果呢?结果就是自己亲手杀了在乎自己的人~哈哈哈哈哈~”
“噗哈哈~就是个笑话!笑话!你到底在在乎什么呀?没关系哟,没必要回答的,毕竟……已经没有人在乎你了呀~哈哈哈哈哈~”
“笑话!笑话啊!天大的笑话啊!”
“有乐子!太有乐子了!简直太完美啦!”
零零的尸体开始散发腐臭,徐竹爬过去,疯狂的脸上浮起了狰狞的笑容……他双手紧紧拿起零零的右臂,咽下口水后放在自己嘴里
肉质鲜美,芳香扑鼻——明明是腐肉,却还是这么香;明明是尸体,却如此美味;明明……明明……明明我吃的是自己,却吃的这么开心……
自此以后,零零死去了,被分尸口口吃掉了……取而代之的是徐竹,他不在乎所有人,只在乎自己;不在乎世界上的一切,只在乎自己的一切
矛盾吗?纠结吗?管它呢!我踏马才不在乎,我就这样,想在乎的就在乎,不在乎的就不在乎——道德?法律?规定?屁话!全踏马是废话,我踏马自己活着,听你们狗叫?!
孤独?孤僻?想要被爱?那也要我在乎才行,那也要我在乎才能发作——存在就存在吧,反正我既不在乎自己,也不在乎世界
咦?我在乎自己,不对……我不在乎自己,也不对……管它呢!想在乎就在乎,想不在乎就不在乎,至少不在乎这个世界就行
人在这世界上,就应该找乐子,好好玩玩,怕什么天怒人怨,怕什么阎王天庭,怕什么天堂撒旦……只要活得开心就好了
虽然脑子还是很浑浊,知识基本忘差不多了,但那又怎么样?我是天才啊!万中……不对!亿中无一的绝对天才啊!怕什么?!
虽然在晚上还是会哭,在晚上还是会疼,在晚上还是喜欢听着病娇的声音入睡……但那又怎样?
……罢了,没什么好发癫的,冷静下来吧,那种孤独的感受没有消失……只不过黯淡了些许而已,虽然也不需要担心了
徐竹坐在沙发上,他没有披着毯子,也没有觉得身体冰冷,只是身躯依然僵硬,依旧无力罢了……看着电视中播送的新闻,他不禁勾起微笑
主持人还在大声通知着病毒的蔓延,被打码的尸体不断出现在镜头中,但徐竹知道——那些人们大多皮肤腐烂糜烂,其中的内脏早就已经成为了一摊肉泥,不是被纤维化的组织,就是被甲基化的基因。实在是无法支撑他们的身体
徐竹只管看着,而那些被病毒侵扰的人考虑的就多了,至于它们是什么人,又有怎样的羁绊……与我何干?毁灭你,与你何干?
人生不过一台舞剧,何来亏欠它人一说?
徐竹走在舞台上,从舞台边缘走到舞台中央……周围无数腐烂的尸体在他脚边匍匐,猩红的灯光照耀在他身上,让他看上去如此可怖
他每向前走一步,嘴角的笑容就收敛一分,速度就越来越慢……他的身前是皇帝的座位,虽然它通体黑红,犹如干瘪的死尸;虽然它肮脏不堪,令人难以直视;虽然它伸出手铐和脚镣,但徐竹不在乎
他甩开座位上自己的干尸,随意地坐了上去,冷漠的脸色不再拥有一丝感情……手铐和脚镣自行运作,将他牢牢捆在座椅之上
徐竹直视前方,无情无感的眼眸注视着远方的天空……心镜破碎后,城市的灯光照亮舞台上方;但徐竹看不见,裂缝将双眼全部分裂,所谓的改变不过是个更大的笑话——区区按压也想将孤独压下去,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最后,他无力地瘫软下去,腰弯着头低落着,所有人都无法看清他的表情和脸颊……只能从他身上感受到无力和绝望
“终幕:死亡……结束”
“《无所谓的前半生》……结束”
长时间的沉默,几乎无尽的沉默,将人压垮的沉默……观众们开始自发地站起来,所有人都不自觉的瞪大眼睛看着座位上的人影
“啪啪啪……”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强烈的掌声猛的响起,观众们不顾自己双手的红热和刺痛……为这位可悲的男子,为这位可泣的男子,为这位应当去死的男子,献上自己的佩服与……“怜悯”
徐竹站起身,舞台上的所有布置顷刻间全部消失……他刚想往前走,走出舞台与爱人见面,将头深深埋在爱人的怀里,好好的哭一顿
但是……“我的所有已经展示出去,我还陪拥有她们的温柔吗?”的想法浮现于脑海之中,他不禁再次无力的瘫软下去
“唔嗯!我的好徐竹~不能在这里倒下哦,当然,如果是撒娇的话……爱莉希雅会抱你的?”
“……嗯……嗯”
爱莉希雅瞬间出现在徐竹身前,搀扶住她,紧紧地抱住他,不愿松手……在徐竹耳边轻语,告诉他所有人依旧在乎他,已经喜欢他
徐竹终于绷持不住,抱着爱莉希雅跪下,将头埋在她的怀里哭泣起来……人要用一生去治愈童年,但徐竹不需要,因为有许多人帮助他,有许多他最喜欢也最强的医生治愈他
哭声苦涩,蔓延进所有人的脑海,梅比乌斯瘫软在座椅上,不甘心地看着爱莉希雅……但让所有人都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爱莉希雅居然拿起仿权能第二型,将她们二人全部传送走了……场面一度开始变得混乱,但当头顶的心镜也消失后,大家都知道是演出结束,两人回去卿卿我我了
没有人担心徐竹的安慰,先不谈其身躯坚硬程度,爱莉希雅作为徐竹的爱人,也是万不可能有坏心思的……但梅比乌斯的座椅还是成为了粉末
〈十月二日,半夜2:14〉
“砰……”
徐竹被爱莉希雅压在身下,两人出现在爱莉希雅的床上……徐竹停止哭泣,清清嗓子,用着被泪水模糊的眼眸,略有些疑惑地看着爱莉希雅
“徐竹……未来的我一定会死,对吗?”
“……什么?爱莉!不会的!你不会走!我怎么可能让你走,死的应该是我,而不是你……不是你……不要……”
听到爱莉希雅询问的话语,徐竹紧紧抱住她,将她的头放到自己的肩膀上,紧张地喃喃说道……但自己马上也意识到,这是在验证爱莉希雅的猜想,所以他又开始求饶,让爱莉希雅不要再说了
“对不起……我知道,我这样真的很作弊,对吧?但是……但是我不想你再隐忍着了……爱莉希雅爱着你,我爱着你呀,我怎么能看着你那伤心的表情,却还是一忍再忍,默不作声呢?”
“不要……不要说对不起,爱莉……求你了……”
感受到脸颊传来的温热,徐竹却变得更加无力了,现在的他正如爱莉希雅所想,没有余力去思索,没有能力去隐瞒
他只能一声声的求饶,在心中祈祷,希望爱莉希雅不要再说了,自己已经用生命去换她生存了……为什么?为什么还要让她伤心?为什么还要让她流泪?
“我真狡猾,我的好徐竹,我真坏……对不起,我不该说这些的,但是……但是我真的爱着你呀,笑一笑嘛,我最喜欢你笑了”
“我也早已习惯站在你身边了,早已熟悉你身上的味道,早已看透你的内心了……所以,我的好徐竹,接下来……真的对不起,我也想——真正的表达我的爱意了……”
爱莉希雅推开徐竹无力的双手,脸红着,眼睛噙着泪地开始褪去衣物……过段时间后,她俯身,亲吻徐竹的嘴唇,粉色的温柔光芒照耀着
“……对不起,爱莉希雅”
“嘘……还是叫我爱莉吧,最喜欢你的爱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