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精神高度紧张，还有极致的羞耻。
林业河全身气血上涌，如同熟透的虾子一般，黑里透红。
他支支吾吾半天，愣是说不出一句话。
……
等待片刻。
当林业河的情绪终于平静下来。
江离淡淡道：
“说到这个份上，你应该也猜出来了吧，当年流传网络上的那张照片，到底是谁拍摄的？”
“我猜出来了，一定也是那家公司干的！”
林业河恨恨道。
“聪明！那么再往后，剩下的事情就很好推断了。”
“火灾发生的当天，那家公司作为推手，匿名找到几个本地颇有影响力的公知。”
“用那张偷拍的照片作为交换，让公知们拿到第一手的独家情报，顺势把你推到舆论风暴的中心，让民众有了可以怪罪的明确目标，骂你成为了一种正确。”
“这样一来，就很少再有人关注那家公司，还有他们的问题产品。”
“当然了。”
“后面机缘巧合之下，火灾舆论的事情疯狂发酵，短短几天时间几乎全民皆知，成为一场所有人狂欢的舆论盛宴，就是他们意料之外的事情了。”
“他们没理由把事情闹大，也没有那个能力。”
见直播间观众都很感兴趣。
江离顺嘴多讲了几句，透露出当年的更多细节。
林业河捋顺了自己身上的事情之后，陷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茫然。
而江离也没有催促，就那样静静等他思考。
“请问主播，我接下来该怎么做？”
“一下子接收到太多消息，我脑子里是乱的，很需要有人能给我出出主意……”
“只要您一句话，我一定照做不误！”
半晌过后。
林业河一抬头，向江离投来求助的眼神。
成为受邀嘉宾之前，他对所谓的算命之说，一直是半信半疑的态度。
但经过刚才的一系列亲身体验，江离早已成为他最信任之人。
若非是江离的解密，鬼知道他还要外面流浪多久。
出于强烈的感恩心态。
林业河对江离的话，几乎到了一种盲从的程度。
“胡闹，这种事也要问我？！”
闻言。
江离狠瞪了林业河一眼，脸上有几分薄怒。
“你吃的亏还没够吗？！”
“这种至关重要的事情，怎么能让我来替你决定？”
“十四年前的悲剧，你还想再重演一次，就不怕我是另一个‘恩人’，再把你背刺一遍？”
闻言。
林业河如遭雷击，在原地呆愣了许久。
他完全没料想到，主播会是这样的反应，居然拒绝了自己这个受邀嘉宾的请求。
“要让我自己决定吗……”林业河沉下心来。
思索间。
他眼中的迷茫逐渐隐没。
取而代之的，是刚来直播间时的那般坚毅眼神。
该说不说的。
林业河敢来直播间算命，正视自己身上的火灾惨剧，本身就下了很大的决心。
虽然他曾经几次退缩。
甚至刚来直播间时候，就萌生出退意，打算光速跑路。
“我要回老家！”
“等今天的直播结束，我会打黑工攒的钱，买一张回老家的绿皮火车票。”
“当年的林业局还在，我的档案应该也封存着。”
“回去之后，我会先回家看看父母，还有妻子和女儿……这些年辛苦他们了。”
“除此之外，我要去单位自首，坦白当年的一切。”
“无论会怎样的惩罚，我都会勇敢面对，毕竟那本身也有我的一份责任。。”
“当年那场火灾中受到伤害的村民，我会一家家登门拜访，亲自致歉，并把当年的事情解释清楚……”
“我不是要为自己开脱，而是认为他们也该得知当年的真相。”
当眼中最后一丝迷惘消失。
林业河站直了身子，语气也变得铿锵有力起来。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皆是发自肺腑。
说话间。
他挂在身上的一堆破烂，还在持续叮当作响，稍微有那么一点煞风景。
“不错，这样还差不多。”
将林业河的变化看在眼里，江离脸上怒容一点点舒缓。
这家伙有很明显的性格缺陷。
似乎从小就有没啥主见，凡事喜欢盲从权威。
而这，便是导致他在外漂泊多年的另一祸根！
今天的直播结束后，林业河当然应该回家，这是无可争议的事情。
他的家人已经等了太久太久。
但这决定不该从江离嘴里说出，而是必须由林业河自己决定。
如果性格缺陷不改，以后再碰到类似的事件，他还是会吃亏的。
“那什么……主播……”
“我回家是一定要回的，谁也拦不住，就算是自首以后，被判刑，或者挨花生米我也认了。”
“但你能提前剧透一下，我会有怎样的遭遇吗？”
“我…有点心慌。”
刚才的激昂没持续几秒钟，林业河很快又怂下来。
他弱声弱气问道。
这还没回家呢，只是萌生出回家的念头，就开始近乡情更怯了。
“呵呵，这个好说。”
“就由我提前剧透吧，也顺便给你提个醒，别耽误了最重要的事情。”
江离轻笑一声，淡淡道：
“当年的事情，经过两轮调查充分之后，仅仅一个月时间，官方就给你下了定论。”
“根据当地林业局的判断，即便网络流传的那张照片为真，你也没有任何责任。”
“相比于那些被舆论和情绪裹挟的大众，林业局知道更多相关细节。”
“他们对你没有责备，反倒是充满了愧疚。”
“当年属于特殊时期。”
“老员工病倒住院，三拨实习生不告而别，守林员人手严重不足。”
“在最艰难的时期，你一个人超负荷工作，硬生生承担了至少四人的工作量，还预先发现了两个小规模的起火点，属于有功而无过！”
“人力终究是有极限的。”
“你已经竭力做到最好，任何人都没有资格指摘你。”
“工作期间累到晕厥，这不是耻辱，更不是外界谣传的玩忽职守，而是你拼命到极限的最好佐证。”
林业河这边。
听着江离一点点讲述，当年林业局对自己做出的评价。
不知不觉间，他已是流泪满面。
这是个铁一般的憨憨汉子。
被迫流浪十几年，连一份正经工作都不敢找，生怕暴露自己还活着的事实，吃苦无数的时候没有流泪。
得知自己被企业陷害，成为背锅侠，蒙冤受屈的时候没有流泪。
得知自己发誓要一生铭记的恩人，居然也是心怀恶意之人，也只是愤怒和心寒了片刻。
但现在。
听到自己的努力被认可，原来的单位也没有抛弃自己。
他的泪水，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般。
泪雨滂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