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嬿婉害怕，赶紧朝四下看了一眼，警惕的表情像是偷鱼的猫儿。
春蝉叹气一声，拉着她的手坐下，表情也有些不忍。
“我这哪里是乱说，皇后娘娘御下有方，治宫严谨，平常我们是不敢听，也不敢传这些话的。”
春蝉似乎也有所顾忌，但也夹杂着心疼，朝着春日宴的地方看了一眼继续道：
“但这话既然能传出来，一是说明，皇后娘娘已经无暇管这些了，那肯定是发生什么事。”
“其二，这话事关皇嗣，谁也不敢乱说皇子的谣言啊。”
“那，十有八九……”
嬿婉的脸上逐渐蔓延上同样的心疼，琅嬅的确是个好皇后，照拂六宫，善待所有孩子，管教孩子们读书，尽管有小瑕疵的地方。
但大体上，琅嬅尽职尽责，挑不出任何错。
连上次帝后去给太后请安，太后都发话，有琅嬅这个儿媳，此生无憾。
但近日虽说开春了，二阿哥的咳嗽却还没好。
本来已经咳嗽的不那么厉害了，没想到一开春，花开后，二阿哥吸了些花粉，又咳嗽起来。
江与彬那会儿给二阿哥诊脉，但二阿哥咳得实在厉害，只能先赶紧开药。
连诊脉都耽搁不及，可见已经严重到什么地步了。
“那皇上呢，皇上知道吗。”
嬿婉下意识抓着春蝉的手，春蝉的脸上有些尴尬，她拍了拍嬿婉的手背叹气：
“我还想问你呢，你是最有可能接触到皇上的。”
“我们这些人还想，要是皇上知道了，肯定也能出个好主意，他是一国之君，又为人父，肯定有办法的。”
嬿婉点点头，她心里也是钦慕皇后，怜爱永琏的。
永璜在曦月膝下被照顾的很好，疼爱弟妹，努力读书，尊敬孝敬长辈。
而最近眼看永琏这个样子，永璜都好几日茶饭不思了。
“你也别着急进言，如果皇后娘娘不说，肯定有皇后娘娘的苦衷，你别上赶着张嘴，把这事儿说给皇上。”
春蝉知道，这小丫头良善，生怕她冲着心里对皇后的感情，扑上去就要给皇帝进言，赶紧提点了一句。
而看嬿婉的表情，就知道她有这个心思。
“我得走了，嬿婉，我的话你可要记住啊，千万别上赶着进言。”
春蝉又担心的看了一眼嬿婉，便朝着来时的路离开了。
而嬿婉在原地坐了会儿，整理好情绪，拍干净衣服，一路小跑着回了春日宴。
*
这会儿众人还在敬酒对诗，琅嬅端坐上首，但和她长时间接触的人都看得出来，琅嬅的肩膀都有些松垮了。
而她的眼神也一直扫视永琏空着的位置。
嬿婉回到了永璜身边，过完年后，永璜又长了一岁。
这个年纪的孩子长得飞快，如今嬿婉十四，永璜也十三了，个头直逼嬿婉腰身。
也许再过不久，永璜就要娶嫡福晋，然后成婚开府了。
嬿婉心里走神，眼神也温暖和煦看着永璜，而他也注意到了嬿婉的眼神，笑了一下悄悄耳语。
“嬿心，你发现了吗，皇额娘今天似乎疲累得很。”
嬿婉点点头，从开宴伊始，她就敏锐发现了皇后的疲累。
她身边跟着的莲心和惢心，也是不停给皇后上红枣汤，一边养精神，一边耗精神。
永璜叹气，目光担忧扫过一眼琅嬅，而目光就停在了如懿的身上。
今儿大家都是旗头装扮，唯独如懿似乎一定要凸显她的不一般，戴着钿子头。
旗头可用绒花和些许黄金首饰相辅相成，倒也便宜省俭。
而如懿的钿子头一点也马虎不得，用的全都是上乘名贵的点翠首饰。
就连盛宠优渥的意欢，点翠也都是大型年节，或者一个人的时候再带出来。
更不用说向来一身贵气的慧贵妃了。
永璜的目光有些复杂，随着年纪渐长，他也看清了如懿的为人。
也为两三年前，如懿教自己的那些内容，还有如懿怎么教唆自己出撷芳殿感到后怕
然而如懿似乎感受到了，慢慢转过头，老气的妆容显得她的脸有些僵硬。
随即展开的笑容也有些渗人，吓得永璜赶紧低头吃饭。
而弘历像是注意到了这一幕，放下杯子，面容带笑看着如懿：
“你在瞧什么呢，那么出神。”
被弘历注意到，似乎很让如懿高兴，她坐直了身体郎朗回答：
“臣妾只是感慨，永璜都长那么大了，慧贵妃娘娘教养孩子极好，臣妾感激不尽。”
这话说的，就像是如懿赏赐曦月可以抚养永璜一样。
耳明心亮的人都听得出来，因此曦月冷笑了一声，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把酒杯轻轻搁在桌上。
众人都以为，曦月要像以前一样，拍着桌子站起来，像应激一样大骂如懿时，曦月只是优雅地理了理护甲。
她的手长得漂亮白皙，手指修长，戴着长长的护甲十分矜贵，一副人间富贵花的骄矜模样。
不得不说的确美的惊为天人，即便是沉鱼落雁之称的如懿也比不过。
如懿似乎被她的容貌有些刺激到，嘴角抽了抽，正准备继续刺激她。
曦月却话锋一转，笑着看向皇后：
“臣妾不懂怎么教养孩子，还是皇后娘娘一直提点臣妾，因此，臣妾倒是觉得，论起教养孩子，宫中无人比得上皇后娘娘。”
话毕，曦月再次扭头，眼神含笑看着如懿：
“娴妃，你要感谢，也得感谢皇后娘娘。”
这话像是戳中了如懿不可言说的某些心思，她嘴角抽抽，看了琅嬅一眼。
好半晌才像个老太妃一样缓缓站起来，不情不愿面向皇后屈膝行礼。
“是，臣妾感激皇后娘娘。”
琅嬅知道曦月的心思，低笑一声，坐的端正看向如懿。
“娴妃这声谢，本宫收下了，只是皇上看重你，你也要尽快给皇上开枝散叶才好啊。”
这话贤德，如懿根本无法辩驳。
或者说，自从曦月让她感激皇后开始，如懿就没办法辩驳了，倒像是又菜又爱玩一样。
因此站着的如懿脸色不好看，又匆匆说了一句臣妾记下了。
然而琅嬅没有让她坐下的意思，反倒是一脸温柔和善看着贵妃。
“说起来，贵妃帮着本宫操持六宫大小事宜，很是得体，又兼顾照料永璜，连年来也辛苦消瘦了不少，好在永璜是个孝顺的孩子。”
话毕，琅嬅意味深长看了如懿一眼。
“娴妃，你也要再谢谢贵妃，她为了永璜，也是辛苦操持几年，手把手教读书，盯着永璜衣食用度，可谓慈母心怀。”
如懿嘟着嘴，又转身朝着曦月行礼感谢，琅嬅才满意让她坐下。
然而这一番操作下来，皇帝也十分感念贵妃的辛苦，不由得赐酒一杯。
曦月站起来，含情脉脉却也骄矜，喝了皇帝那杯赐酒。
而弘历也认真问安了几句，倒是惹得如懿一直不说话，嘟着嘴，酒不喝，菜不吃。
“不过，臣妾瞧着皇后娘娘近来气色不错，想必是惢心伺候的极好。”
如懿突然又发话，语不惊人死不休，甚至意味深长扭头看了一眼荣常在：
“阿箬也一样吧。”
站在皇后身边的惢心愣了愣，而下面坐着的阿箬也是。
阿箬的本名是索绰伦·箬黎，阿箬是做宫女的时候，如懿顺口就喊了，在府里亦是。
而现在阿箬是嫔妃，这样直白称呼出来，多少有点不合规矩。
在皇宫里讲究体面，当面撕别人的脸皮子，自己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惢心一时有些惶恐，脸都红了不少。
阿箬更是默默放下杯子，眼神无辜看着帝后；这会儿，连皇帝的脸色都不好看了。
谁不知道如懿是自己犯了错，连累延禧宫人。
是皇后慈心，没把人撵出去，反而一个做了嫔妃，一个是皇后身边大宫女。
物伤其类，这下坐在下面的嫔妃和宫女，脸色都有些不好看；何况这里还有坐着的宗室。
皇帝脸色有些尴尬，却一时也想不到怎么跳过这个话题。
然而如懿却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笑的脸颊两堆肉都堆了起来。
一双眼睛眯着，在光照下脸色有点蜡黄，甚至有些吓人。
一时间，宫里寂静无声，然而一声少年朗朗的声音出来，竟是永璜。
他拱着手，站在位置上先向皇帝行礼，之后是皇后，还有贵妃。
“娴娘娘说的不错，荣娘娘心系皇后，时常送东西给皇额娘。”
“还托惢心带话，教皇额娘一定要保重身体；惢心也心系皇额娘，伺候的尽心。”
似乎觉得不够，永璜笑的真诚，拱手继续道：
“惢心姐姐也经常带着我们几个孩子，在长春宫偏殿练字读书，再把咱们读书的情况告诉皇额娘。”
“更是和素练莲心两位姐姐一起，仔仔细细照顾皇额娘。”
少年朗朗的声音罢了，一旁的和敬也不甘落后，噌的一下站起来就道：
“大哥说的没错，荣娘娘和惢心伺候皇额娘极好，皇额娘为国母，气色好是咱们大清子民，还有咱们做儿女的幸事。”
和敬肯喊大哥，这倒是弘历的意料之外；然而眼下几个孩子如此懂事，就连旁边坐着的宗亲都连连点头赞叹。
弘历忍不住伸手，握着琅嬅的手，眼里也是情真意切的感念：
“皇后辛苦了，孩子们都教养的极好，看来荣常在和惢心，的确伺候的很好。”
琅嬅脸上淡淡笑着，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弘历的目光突然看向如懿，带着一抹厌烦。
“娴妃，你话中有失，朕顾着皇后，也必须罚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