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8章 虞允文北行
洪武十四年的元宵节很快过去了，转眼又到了二月中旬，春色渐回人间。
新授漠北宣抚使蕃落副尉、兼北海巡访使虞允文，已经跟随着一支前往漠北的车队，从京师出发，经河北行省入大定府而去。
漠北宣抚使，是郝思文的差遣官衔，郝思文的诸多职责中，还有一个蕃落使的名头。
蕃落使是新汉延续了唐朝的官职，职责是处理漠北牧民西迁事宜，也就是说但凡漠北诸部牧民想要去西域抢劫一番，先要去郝思文分派在诸部落的汉官报道，被选拔后便集中起来，前往西北招讨司张清处，经过简单的集训，这才分批派往西域。
虞允文顶着副尉的头衔，是因为王伦希望他亲自前往漠北看一看，看一看漠北的风土人情，了解一下牧民们的生活方式与思维习惯。
在王伦心中，他已经找到了未来接替许贯忠尚书令的最合适人选，那就是这位年轻的虞允文。
陆游年纪还小，辛弃疾还没有出生，虞允文若能熟悉一下兵事，了解了天下各地的实际情况，王伦相信他会有更好的发展前景，至少能够培养出一个更加开阔的眼光来。
至于“北海巡访使”，听上去名头很大，但实际上虞允文负责的是考察漠北河流走向、湖泊方位，仍旧是与水利相关，还是为朝廷记录史料收集相关的资料与情报。
虞允文还有一个任务，前次岳飞封狼居胥、禅姑衍、祭北海，他要前往视察那些遗留的祭坛和石碑，看看有无损坏。
对于皇帝亲点交代给他的任务，虞允文很是兴奋，年轻人尤其是读书人，谁不想满天下走一走，看看属于汉人的大好河山呢？
虞允文跟随的这一支商队，是向大定府方向运送一批铁锅的。朝廷虽然放开了与漠南、漠北的贸易，但对于两样管控极其严格，那就是粮食和铁器。
铁锅产自山东行省济南府章丘县，就如同山东行省的许多府县一样，章丘铁锅名气极大，因为济南府辖区内就有铁矿，再加上蓬莱府与旅顺府海路的便利，辽东的铁矿石也大量输入到了山东。
这批铁锅是从济南府出发，在河北的大名府方向与虞允文一行人会合的，此外还有一批烈酒也跟随一起北上。
负责护送商队、保护虞允文一行人的，是北衙禁军一名河东籍贯的军官，性格粗豪，虞允文很喜欢他的脾性，两个人很快就厮混得熟了。
“张校尉，咱们可要经过沧州横海府？”
“这是自然！陈侯在横海府、燕山府开垦荒田，当然要去拜会他老人家的！”
陈侯就是陈旉，这位志在以农求道的农学家，当初发下誓言，要将黄河入海口附近的滩涂、沼泽整治为农田，他说到做到，一待就是十余年。
在陈旉的带领下，三分之二的横海府滩涂已经被清理了出来，而且开始向燕山府东南方向继续开辟。
横海农学堂也被陈旉一手组建了起来，在滩涂治理、盐碱肥田、马耕等方面，积累了大量的实践经验，甚至横海府的农学堂比河北行省的省级农学堂更加吸引士子前来求学。
以陈旉之功，他也被朝廷封侯，而且是可以传两代的侯，王伦觉得，以陈旉对农事的热爱、对农学的推动，就是封个世禄侯也不为过的。
毕竟有多少人愿意花费十余年时间，专注于做一件事呢？
似河北农学堂、山东农学堂，甚至京师农学堂都数次邀请陈旉前往出任教授或者山长，但陈旉都拒绝了，他这个淮南人，如今已经彻底变成了一个河北老农。
虞允文见到陈旉时，他整个人都呆住了。春寒尚在，陈旉一如老农打扮，粗布衣裳，背着斗笠，荷锄立在田间，一群四五十名年轻的士子跟随身后，许多百姓也围在周围听从他的教诲。
路边停满了车辆，不少行人从车上提来礼物，小心翼翼地放在路边，远远地恭敬行礼，便笑呵呵地驱车远去，也不管手忙脚乱、负责退回礼物的陈旉的学生们的呼喊。
轮到虞允文时，前面已经过去了四十多辆马车，虞允文决定就不去打扰这位令人尊敬的长者了，他也学着前面人的模样，留了一封简单的拜会书信，将一坛从老家送来的桔酒、一盒眉茶放在了路边，遥遥地对陈旉郑重行礼。
虞允文是在燕山府南面遇见陈旉的，这里与他踏足河北后所见的一样，留给他最深刻的印象就是树多。
朝廷大量推广河东的煤矿石炭，辽东、朝鲜也发现了不少煤矿，石炭就渐渐成为了民间主流的燃料，于是一路上树木就愈发多了起来。
陈旉带领百姓们开垦的土地，也都以林木为界，虽然尚未抽发嫩叶，但一排排笔直的树木，带着一种人为规划的整齐美感。
所有的树木，不论高低粗细，皆涂抹了一人高的白色石灰水，据说这样可以防虫害。黄土一般的大地上，便出现了一抹亮眼的白色。
虞允文有些后悔，他一向视丹青为小道，可惜不能将亲眼所见描绘出来啊！
从大名府经横海府入燕山府，虞允文一路所见，官道两侧村寨一处挨着一处，道路上往来商队行人如织，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进入燕山府之后，虞允文注意到，这里沿途的村庄也多了起来，他记得朝廷两年前公布的燕山府人口统计，北迁了不少河北百姓，同时也有不少靠近燕山府的漠南牧民南下定居。
但他没有看到任何异族装扮的行人和百姓，从肤色、面貌，也分辨不出哪些曾经是契丹人、是漠南牧民、是西迁安置的部分渤海人或者女真人。
在朝廷精心治理下，这片土地曾经生活着的异族们，似乎都已经坦然地接受了汉化，重新变回了汉人，与南面府县甚至淮南、江南、岭南的汉人们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了。
燕山府已经成为朝廷在北方最大的商贸经济中心，发展势头或许赶不上蓬莱府，却隐隐有了几分超越大名府的气象。
虞允文就带着对北方草原的极大好奇，跟随着车队穿过了燕山府，从上谷府的东面，向大定府的方向进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