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杞,出自范阳卢氏,生于滑州(今河南滑县)。祖父卢怀慎是玄宗时期宰相,伯父卢奂、父亲卢奕均为朝廷三品高官。卢奂为官清正廉明,玄宗曾题书褒奖他:斯为国宝,不负家风。卢奕在安史之乱中遭叛军生擒,宁死不屈为国殉节,号称忠义。
卢杞生长在这一具有光荣历史的家族中,依靠祖先功勋入仕,历任兵曹、鸿胪寺丞、殿中侍御史、刺史、御史中丞等职。史书称他相貌丑陋,面色如蓝;而他父亲却长的眉目疏朗,颇有气质。父子两人容貌差距过大,颇有些耐人寻味。
卢杞除了家庭背景显赫,其他没什么能拿的出手的东西。能力一般,心胸狭隘,头脑奸滑,很不讨人喜欢。《资治通鉴》中对他前半生的记载寥寥无几,唯一优点就是口才不错、强于辩论。
对于这样的一个人,德宗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一直很欣赏他,在上任第三个年头,也就是建中二年(781年)二月,就将卢杞提升为御史中丞兼京畿观察使,让他主政御史台替自己弹纠文武百官,并统管长安周边各地。
期间,郭子仪身体有恙,卢杞前去探望。郭子仪立刻将身旁服侍的姬妾们赶走,独自一人在房间接见。事后,有人问这是为什么,郭子仪答:“小卢他相貌丑陋心地险恶,如果我的那些女人们不知深浅取笑了他,一旦让他掌权,那我郭家满门可就完了。”
郭子仪一生阅人无数,又与卢杞父亲同朝为官,对卢杞这个子侄辈自然熟悉不过,他对卢杞“心地险恶、报复心强”的评价非常准确!
那么卢杞又是如何做上宰相的呢!这还要从杨炎说起。
杨炎自担任宰相后一直自我感觉良好,加之崔佑甫病故无人制约,变的愈发膨胀。在向德宗汇报工作时都表现的相当倨傲,特别是他陷害刘晏、又甩锅给德宗的处理方式,引起德宗强烈不满,动了除掉他的念头!而做这件事,心狠手辣的卢杞自然再合适不过!
三月十六日,德宗将刚升任御史大夫不久的卢杞,任命为门下侍郎兼同平章事,让他与杨炎搭班。
卢杞个子矮、容貌丑、没什么文化,像杨炎这样长相帅、有才华、能力强,且自视极高的人自然瞧不上他,但因唐朝实行的是群相制,卢杞再不堪也是皇帝亲自提拔上来的,杨炎有意见也不好明说,只得对卢杞采取“冷暴力”。
两人同为宰相,杨炎平时正眼都懒得瞧一下卢杞,甚至连在食堂吃饭都要托故不与卢杞同桌,害怕玷污了自己的清高身份。
小心眼儿的卢杞恨透了杨炎,他可不像刘晏那么好欺负,论起处理朝政他是比不上杨炎,但若论起害人,自以为是的杨炎真还差点劲!
六月份,山南东道节度使(治湖北襄阳)梁崇义屡次拒绝朝廷征召他入朝的旨令,并公然在境内派出军队拦阻朝廷使者。德宗见他不知好歹,诏令与山南东道交界的淮西节度使(治河南驻马店汝南)李希烈为兵马招讨使,督率各道军队讨伐梁崇义。
诏令已经下达,杨炎对此持有不同看法,面见德宗提出,李希烈此人桀骜不驯不太靠谱,他的养父李忠臣当年对他恩重如山,他还居然出兵赶走李忠臣抢夺了节度使位置。如果让他去征讨梁崇义,仗没打赢还好,一旦让他立了功,恐怕会养痈遗患,再也难以控制!
杨炎对李希烈的狼子野心看的很准,可惜德宗并不这么认为!
德宗觉得李希烈的节度使任命连同旌节,都是由他这个皇帝亲自颁布授予的,派去宣布命令的宦官收了李希烈的礼,还让他惩治了一顿,于情于理都应对他德宗感恩戴德。
何况李希烈比较年轻,这一年刚满三十一岁。政治上又比较清白,没那么多的复杂背景,容易受到朝廷感化,成为忠于大唐的藩镇主帅。加之在征讨梁崇义一事上,李希烈表现的非常积极,多次主动请战,一副为朝廷分忧解难的样子。
像这样年轻优秀的藩镇节帅,正是朝廷今后需要重点培养的骨干,让他去战场上锻炼一下有什么不妥,你杨炎哪来的那么多事!是不是又在背后打什么鬼心思,好让我给你垫背,便没有采纳杨炎的意见!
杨炎没想到一贯对他言听计从的德宗会这样,深感自尊受到伤害,于是不顾臣子礼仪,态度激烈地与德宗反复掰扯,非要逼着德宗收回成命,把德宗气的拂袖离去,心中对杨炎愈发憎恶,而犯了大忌的杨炎却仍不自知!
转眼一个月过去,奉命征讨的李希烈以频降大雨,不便行军为由,一直未对梁崇义采取任何进攻行动,让德宗大为光火。
卢杞恰到好处的找到德宗,故作神秘的说,李希烈不进军的真实原因其实全怪杨炎。当他得知杨炎在您面前诋毁他的人品、污蔑他的行为后,感到异常愤慨,所以才逗留不前。
看到德宗来了精神,卢杞借机提议,为了平藩大局着眼,不如暂时先撤掉杨炎,给希烈元帅一个交待,等到平定了梁崇义,我们再恢复他的官职不就得了!
这番话讲的合情入理冠冕堂皇,让德宗深以为然,当即下诏解除杨炎宰相职务,将其调整为尚书左仆射,升任前永平军节度使张镒为宰相,与卢杞搭班。
为了担心杨炎闲极无聊,还把被杨炎打发到朔方任职的崔宁调回来做右仆射。德宗此举不知是卢杞的意见,还是他本人的想法。杨炎与崔宁不和这是满朝皆知的事,把两个互相持有意见的人弄在一起,这招也是绝了!
卢杞轻易废掉了杨炎的相权,这就是他的特点,杀人不见血、阴你阴到惨。
把杨炎从相位上拽下来不过是刚刚开始,杨炎你就等着接招吧!
杨炎免除相位后也并没表现出有什么异样,可能他真的相信了卢杞的鬼话,想当然的认为德宗不过是受到形势所迫,暂时让他回避一下而已,过段时间自会让他重临相位!
只是,他过于高看了自己,更低估了对手!
卢杞根本就没闲着,一直在苦苦寻找能彻底解决掉杨炎的机会,终于让他物色到了合适人选,大理寺卿严郢。
当初严郢在京兆尹一职上不太听杨炎招呼,杨炎寻机将他平调到大理寺任职。相比起京兆尹这一有权有势的肥差,大理寺既累还没什么油水,严郢当然很恼火。
卢杞得知此事,极力引荐严郢为御史大夫,将他化身为收拾杨炎的绝对利器。
找到了枪,下步就是深挖杨炎的黑幕。
杨炎不像崔佑甫那样律己严格,对自身要求较为松懈,又曾多年为官,寻他的过失太容易了。很快,他们就探听到一个足以致杨炎于死地的事情!
不久前,杨炎准备修建家庙。因手中钱不够,便托河南尹赵惠伯把他位于东都洛阳的一处空闲房产卖掉,赵惠伯以官府名义买下,当成办公用房使用。
严郢认为这里肯定存有猫腻,上疏弹劾赵惠伯以高价买进,从中获利。
卢杞接到奏报,安排大理寺法官田晋去查,田晋给出的判决意见是,贪污取利属实,依律应当撤职!
卢杞认为判的太轻,对田晋不理解领导意图大为恼怒,当即贬去田晋官职,又安排了两名法官重新审理。有了田晋的榜样,两人学乖了,提议赵惠伯监守自盗从中取利,依律当绞!
这就是法官们的可怕之处,他们不动刀枪,仅凭笔杆子就能决定人的生死!
杨炎把家庙建在了玄宗时期宰相萧嵩家庙的故址上,这块土地靠近曲江池(位于今陕西西安雁塔区境),当时玄宗认为那里是游乐的地方,不适合神灵居住,便让萧嵩移往他处。
卢杞却悄悄告诉德宗,说玄宗让萧嵩迁往他处另建家庙,是因为这里有王气,此事大家都知情,杨炎身为宰相不可能不知道。他故意把家庙盖在这里,不是别有用心又是什么!
卢杞的话一下戳进德宗心坎,在上位者最忌讳的就是有人觊觎自己位置,何况德宗也早就憋着劲的想收拾杨炎!
十月初十,杨炎在被免去相位三个月后,又从左仆射一职再次贬为崖州(海南三亚)司马。
那时海南还是人迹罕至的绝域蛮荒,可想而知杨炎的沮丧心境,途中他写了首《流崖州至鬼门关作》的诗,留传至今!诗中说:
一去一万里,千知千不还。
崖州何处是,生度鬼门关。
(鬼门关指今广西北流县、郁林县之间的谷地,为古时去海南必经之路,当时瘴气弥漫,道路难行,故名)。
可惜卢杞仍不肯放过他,在他历经千险走到距崖州还有百里之遥时,卢杞派人追上用绳索将他绞死。
回顾杨炎被构陷而死的整个过程,与杨炎害死刘晏几乎出于一个套路。先找茬收掉手中权力,再扣上个大帽子贬往外地任职,然后于途中派人悄悄处死。
所谓因果报应果真如是,种下恶因必结恶果。不知杨炎在遭人绞杀,生命垂危的最后一刻,有没有想过那个被他害死的刘晏!
杨炎谈不上什么正人君子,也绝非奸恶谗佞之辈,他只是过不了私恩与朋党这个坎,给自己贴下了元载的标签。
他有底线,害死刘晏只是觉得刘宴恩将仇报,对于其他政敌,也不过是调离岗位、贬职处理而已。
他是个受过高等教育的精致利己主义者,名利心过强。他推行两税法、平复西川等大动作,本质上也是为了出名。动机不纯,即便功劳再大,也很难让人心生敬佩!
所谓一物降一物,如果说杨炎是伪君子,那卢杞就是真小人。在毫无底线操守的卢杞面前,自诩清高且自以为是的杨炎只能完败。
后来德宗对杨炎的评价比较客观:一是自认清流,实则虚伪顽固,大搞团团伙伙,打着各类旗号欺骗领导,倘若是对他有利,根本不管是否于国有害。二是每次朝堂论事,同意他的意见就高兴;一旦稍有质疑,即刻火冒三丈,动辄以辞职相威胁。三是根本不顾君臣礼仪,每次见他都令人心中恼火!
自我膨胀到连皇帝都敢骂,不死又能怎样呢!
除掉了杨炎,卢杞志得意满。他放眼四顾,本着谁不服弄死谁的原则,坑张镒、害顔真卿、毁崔宁、阴李怀光,在奸佞无耻的道路上一路开挂,把朝堂内外、文臣武将折腾的鸡飞狗跳,将德宗初期积累起来的“贞观之象”遭践的一无事处。
俗话说小人自有恶人磨,作为德宗时期乃至整个大唐都臭名昭着的奸相,他又会落下个怎样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