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性,当年这个家族的祖上极其强大,并且用誓言的方式一代又一代地约束着后人,而每一代后人都矢志不悔,按照这个誓言维护着凉州城。
整整十多代!
要有多么忠义才能三百年不变?
可似乎也不是一定不可能。
至少从杨一平这些年在凉州的的所作所为上看,这一切完全有可能。
这个世上总有些人特别傻,可这个世间就因为这些傻子而变得那么让人留恋。
俞不凡仔细回想,他所读过的史书之中,当年跟着太祖一起起兵的杨姓功臣,突然间瞳孔骤缩,因为他突然想起一个最熟悉的人来。
“你的祖上,是不是单名一个‘兴’,其子单名一个‘文’?”俞不凡的声音几乎有些颤抖!
杨一平的脸上难得露出了一点发自心底的笑容:“没想到,几百年后,在大渊朝中居然还有人记得他们父子俩,可真是难得啊!”
俞不凡长吸了一口气,眼中露出无比敬畏的神色,他站直身体,向着东方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沉声道:“我祖上名讳通源,曾是文祖麾下将领,追随文祖征战西南和北境,对文祖忠心耿耿,只是当年碧玉案后,文祖受到牵连,文祖后人也尽皆失踪,家族销声匿迹,我家祖还曾想办法寻找而无果,只以为文家在碧玉案中尽皆遇难。
家祖过世前,告示后辈,要把文祖的牌位放在自己牌位身边,要让俞家后人世世代代供奉,现在这块牌位依然在俞家宗祠之中,与通源祖的位置并列,俞家每年供奉,从来都不曾懈怠。
却不曾想,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俞家找了那么久都没找的文祖后人,竟然就在凉州城中,而且还让我遇上了,真是缘份使然。”
他站直身子,单膝下跪,恭恭敬敬向杨一平行了一礼:“杨兄在上,受俞氏后人俞不凡一拜!”
俞彪下意识跟在俞不凡的后面,也跟着拜了一拜。
杨一平一愣,想要闪身躲避,却又想起来现在的身份是杨氏后人,不应该躲避,便站直身体,生生受了这一拜,心中瞬间五味杂陈,站在那里发怔,不知该作何思考。
包括杜西川在内,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杨一平,他们无论如何都难以想象,一向都没存在感的杨一平,今天居然敢动用如此大的阵仗,正面硬杠俞不凡,而且似乎还杠赢了?
他们更没有想到,自称一个破落户的杨一平,祖上竟然如此辉煌,以至于俞家的先祖要将他的牌位置于宗祠的顶端,年年供奉不息,以至于俞不凡和俞彪竟然以如此正。
突然有俞不凡的亲卫问道:“俞大人,杨百户的祖上,当年很厉害吗?”
俞不凡点头道:“杨百户的祖上杨兴,曾追随太祖起兵,官至管军总管,当年太祖与贼战于鄱阳之时,为保护太祖而死,祖上杨文是杨兴之子,一生用兵如神,曾官至左都督,这是大渊军官在军中可以担任的最高职务,无升再升。
其后,杨文祖曾先后征战东南倭贼、北方蛮族、西南诸番,三十几年从无败绩,堪称军中战神,这凉州城,最初就是由杨文将军所建,
可惜后来杨文祖受碧玉案牵连,他被圈禁于家中老死,子女全族都被流放,流放途中又遭遇劫匪,全体失踪,令人唏嘘!”
杨一平应道:“当年杨家先祖在流放路上,确实遭遇劫匪,可是杨家就连七八岁的小孩子都已经开始习武,区区劫匪,又怎会放在眼里,只不过那个时候不知道这那些劫匪是真劫匪,还是有人假借劫匪之名斩草除根,所有索性伪造了一个失踪现场,实际上全家人一起到了凉州,那里有我家杨文先祖最忠臣的部下,托他的庇佑,在凉州定居了下来。”
俞不凡点点头,碧玉案是大渊高祖时期的第一大案,所牵连到的人多达十余万之众,当时神京人人自危,杨家先祖用这样的方法进行自我保护,实属平常。
他又问道:“是那位收留你们的将军让你们立誓,世世代代守护凉州的吗?”
杨一平摇摇头,长长吁了一口气,说道:“是杨文先祖,当年他被碧玉案牵连,却死也不肯认罪,到全家被流放的时候,他让几个儿子立誓,以后到了流放之地,就要扎根那里,守护那里,生生世世都不得反叛大渊。
我们家祖先一生有功于大渊,从未对不起大渊,最后却莫名其妙被定罪,居然还要忠于大渊,真的是个疯子。”
他又自嘲的笑笑:“我也是个疯子,明明知道凉州是个烂摊子,还被困在家族的誓言中,一步也不能离开!”
众人顿时肃然起敬,杨氏一族的命运得确令人唏嘘,但是那份忠义,即使被杨一平以如此轻描淡写的方式说出来,依然重的让一般人根本难以想象!
要什么样的忠贞不移,让一个家族十几代都能心甘情愿,勤勤恳恳守护着这样一个危若完卵的破败之地,让一代又一代的天纵之姿默默无闻、无声无息地埋葬在这大漠黄沙枯草之间,毫无怨言?
杨家人值得整个凉州城竖一块比城门更高的丰碑!
俞不凡心中立时开始活泛起来,他根本不可能预料到,杨一平的祖先与自己的祖先居然会有这样的缘份,那是老天送给他俞不凡一张最好的底牌,让他与杨一平成为天然的盟友,只要利用好了这张牌,将是一个天赐良机。
他打定主意,脸上露出了最诚恳的笑脸:“杨兄,原来您竟是文祖之后,先前小弟态度不好,多有得罪,实在失敬了,而且你们杨家在这凉州城这么多年,我们俞家竟然一无所知,也是一大遗憾,幸得天可见怜,让我遇到了杨兄,我一定禀明家族,尽快给杨兄给杨家重新找一个更好的居所。”
杨一平摆摆手,他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如何说起,只能唏嘘一声,回道:“俞大人,贵家族能一直供奉我杨文先祖,也算忠义持家,我杨家感激不尽,但是其余的事,还是算了,我杨家已经在凉州守了十几辈子,早就刻上的凉州的印记,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