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天注定是一个不安宁的冬天,北燕的边境一个叫做牛家寨的村子一夜之间被屠村了,血流成河,就连在襁褓中的婴儿也未幸免于难。而牛家寨就在齐地边境,紧临着李朝,这件事情显而易见,高句丽国小民弱,如墙头草般一直臣服于华夏的大国,更不敢有造次之心,所以明摆着是李朝的人干的。
而如今李朝内部之争进入白热化,两派人马斗的你死我活,以当今皇上为首的正统派,打着维持皇室血统纯正的幌子,极力想要除掉恭顺王爷,而以太皇太后为首的嫡子派,则以当今皇上非嫡出为由,仗着背后有北燕的支持,想要推翻当今皇上,力保恭顺王爷登基。
如今北燕边境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愈发让两国关系紧张起来。飞鸽传书不日便带来京都的旨意,要求齐地力查此事,绝不姑息。
齐王接到消息后,愁容满面,纵然他一向不理会朝政,也明白其中的意思。一年前,朝廷发了密旨,要求他协助恭顺王爷刺杀李朝的皇帝,结果计划失败,反而引起正统派的怀疑,如今正好有理由,祸水东引,大不了掀桌子干一架。
齐地的大小官员都跟着齐王蹲在牛家寨的村口,个个皱着眉头,一具具尸体蒙着白布从眼前抬走,那滋味当真不好受!众人皱着眉头,皆是望着齐王,齐王心里没谱,眼神慌得很,若是平日便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齐王挨一顿骂,罚俸降薪,现在皇上要求力查严惩,用意不言而喻。而齐王是个什么德行,齐王的官员都知道,如今这么重的胆子挑在肩上,正是难为他了。
云萝坐在马车里,掀开车帘偷偷看向齐王,无奈地叹了口气,竟有些可怜他。云萝闭上了眼睛,这是个天赐的良机,她一定不能错过,若是有机会借齐王之手铲除李朝,他们便能顺理成章的回到京城!
云萝正在出神冥想之际,外面忽然吵闹起来。几个官兵架着一个浑身是血的男子走到齐王的面前,齐王惊了立马站了起来。
男子抬头看着齐王,断断续续地哭喊:“殿……殿下,你要为死去的村民做主啊!”说完竟晕了过去。
众人一时慌乱,急忙喊了大夫上前。大夫又是施针,又是喂水,男子复又睁开眼睛,痛哭不已。原来这名男子也是牛家寨人,昨天夜里一群人冲进村子里,不由分说大开杀戒,他肩旁被刺了一剑,昏死了过去,侥幸逃脱。
“你可看清楚是什么人杀了村里的人?”齐王拧着眉头问道。
“他们都穿着李朝的服饰,嘴里喊着报行刺之仇!殿下你一定要为大家讨回公道,不能放过他们!”男子伏在地上不停地磕着头。
云萝冷眼听完男子的叙述,心中却是一沉,放下帘子,皱起了眉头,开口问明婵道:“你觉得这个男子的话是有几分可信!”
明婵愣了一下,认真想了一会儿说道:“他说的应该是真的,掌管户籍的官员只要查阅一下牛家寨的人口清册,就能知道此人是谁,何况距离牛家寨不过十里便是五里坡,找村长询问一下,若非牛家寨的人,很容易露馅的!”
云萝点了点头,她也认同明婵的话,“他说的是不假,可是昨晚那群人很可能骗了他?”
“你是说昨晚那群人是假扮的,不是李朝的人?”明婵吃了一惊,若不是李朝的人,那会是谁,她虽然比侍月通透,可若论及聪颖远不及云萝,自然不明白云萝此话什么意思。
“哪有杀人的自报名讳的道理!”云萝一语点醒明婵,可惜这个道理齐王不懂,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背后另有其人!
齐王命人将那名男子暂时安顿在五里坡,满怀心事和云萝回了齐王府。一路上两人具是无话,齐王心里想着牛家寨屠村之事,云萝心里却是在盘算着怎样借此事拔高齐王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好顺利回到京城。
回到府中,天色已晚。云萝跟着齐王跑了一整天,真是累极了,陈楚雨心疼的给她添了一碗鸡汤,云萝狼吞虎咽地喝了起来。
“这事让殿下去办就行了,你跟着凑什么热闹啊!再说那么血腥的地方,那是一个女孩子能看的!”陈楚雨不住的数落起云萝,一回头又瞪着齐王,“你没让她下车吧!若是看见不干净的东西,晚上可是会做噩梦的!”
齐王连忙回道:“夫人的话,我记得清清楚楚的,一直让明婵看着她,半步都没让她下马车!”
陈楚雨的脸色这才和缓起来,云萝托着下巴却是笑了,“我就是觉得在府里无聊的很,闷得慌,想出去走走!”
“你就是爱凑热闹,后天有庙会,咱们逛庙会不比这好玩!”陈楚雨叹了口气,看着云萝无辜的样子,实在不忍心再责怪她,无奈地又给她夹了块藕粉酥。
晚上,云萝正要睡觉却不见刘氏,却是侍月进来侍奉,疑惑地她:“今晚不是奶娘进来陪我吗?”
“刘嬷嬷今天受了点风寒,身子不舒服,我便替了她!”侍月道。
“受了风寒?有没有请太医?吃药没有?严不严重?”云萝慌忙追着侍月询问。
“公主别担心,不严重,已经找太医开了方子,吃了药。”侍月安慰云萝道。
“那就好!”云萝松了口气,心里却依旧有些放不下,“那我去瞧瞧她!”说着就要穿上衣服去看刘氏,被侍月连忙拦住了。
“公主可别去,刘嬷嬷本来就担心再过给公主,千叮咛万嘱咐的,不好彻底了,她是不会来跟前伺候的。公主现在若是去了,回头她不得骂死我们!”侍月一脸委屈地看向云萝。
云萝无奈的躺回床上,奶娘的脾气她最清楚,别说侍月她们,说不定连她一块责骂!心想,一个小风寒应该不打紧,明儿一早派人多送一点补品过去!
齐王正在为牛家寨屠村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没想到李朝竟主动派了人过来,说是在两国边境发生这等惨烈之事,李朝上下也是人心惶惶,甚为关心,特送了一些物品聊表心意,若有需要定当尽心协助。
齐王没想到李朝竟先发制人,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一时不知所措。
云萝看到齐王焦急的模样说道:“这没什么奇怪的,牛家寨在两国边境之处,村里有一部分人与李朝人通婚,如今牛家寨被屠村,李朝自然要表示关怀一下!”
“云儿你哪里知道啊!如果李朝不闻不问,咱们查到他们头上,将结果上报,自然有朝廷管制,可如今李朝这样做,就是向外界声明这件事不是他们干的,我们还怎么查!”齐王有些沮丧。
“殿下就是这样办案的?”云萝皱起眉头问道。
“往年也不是没有山匪下山屠村之事,父皇也不怎么管,如今父皇明发懿旨,这就说明此事重大,断断不是你我能决定的。”齐王故意压低了声音说道。
“父皇心中既然有了决断,那那些枉死者就这样不管了,何必让你陪着唱这一处戏!”云萝有些气恼。
“你我性命都在父皇手中,何况这些平头百姓!”齐王无奈地叹了口气。
“那殿下就不顾真相了吗?”云萝反问,脸上略带着一丝讥讽。
“真相?什么真相?”齐王惊诧地看向云萝。
“是李朝的人,又不是李朝的人?”云萝冲着齐王笑道,她把话都说道这个份上了,齐王若是再听不懂,她可真是回天乏力了。
齐王满脸震惊,猛地站起来,斩钉截铁地说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云萝冷哼一下,立马反问。
“李朝的太皇太后是父皇的亲姑姑,恭顺王爷算是半个北燕人,我不相信他们能作出这样的事!”齐王有些气急败坏。
“殿下别忘了,他可是李朝人!”云萝不甘示弱地看向齐王,眼中却是轻蔑。
云萝的话似是一记响雷炸在齐王的耳旁,齐王低头沉默了,在他说出恭顺王爷是半个北燕人的时候,齐王已经动摇了,他宁愿云萝说的不是真的,这样他良心还好过一些!
“父皇自有公断!”齐王违心地说出这样一句话,却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哈哈!”云萝忽然笑了起来,笑声很诡异,齐王一惊,浑身直冒冷汗。
“云儿……你笑什么?”齐王磕磕绊绊地看向云萝。
“我笑远在京城的父皇,还笑你,简直蠢得无可救药!”云萝口不择言的笑道。
“云儿!你胡说什么呢!父皇英明,怎容你这样随意诋毁!”齐王恼怒起来,连忙伸手捂住云萝的嘴巴。
云萝自知失言,冲着齐王吐了吐舌头,一本正经地说道:“我问你,父皇为什么揪着这件事不放,无非是想借此推翻李朝当今的皇上,辅佐恭顺王爷上位,父皇又为什么要辅佐恭顺王爷上位,难到就因为他是自己亲姑姑的儿子吗?不是,不过是想要借由恭顺王爷之手牵制李朝为北燕所用。可是据我所知,恭顺王爷骁勇善战,曾几次打退北方的游牧部落,而李朝当今的皇上沉迷酒色,任由外戚专权,民不聊生,曾爆发过两次动乱。现在恭顺王爷能策划屠村之事,逼迫北燕出手帮他,那么他一旦夺取政权,你觉得他会乖乖听命于北燕吗?”
云萝分析的头头是道,齐王听了也不禁佩服起来,可是他心中尚有疑惑,忍不住问道:“云儿,你说这么多,究竟想要说什么?”
“比起恭顺王爷,李朝的皇帝更好控制,不是吗?牛家寨一事,迟早要和李朝翻脸,可是翻脸之后还是李朝的人做皇帝,既然这样,为什么不换一个听话的,最好越昏庸无道越好!能用金银财宝就能让他们内部起哄的事,何必兴师动众的去打仗?”云萝说完看向齐王。
齐王目瞪口呆的听着云萝讲完,直直地愣住了,他仿佛第一次认识云萝,不相信这些话竟从一个十三岁的女孩口中说出。齐王走过去,摸了摸云萝的脸颊,脸是热乎的,忽的松了一口气。
“殿下……你怎么了?”云萝躲闪了一下,还以为他受了什么刺激。
“云儿你发誓,这些话你只能对我一个人说,绝对不能对其他人说半个字!明白吗?”齐王死死地盯着云萝的脸庞,双手用力掐住她的肩膀,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命令道。
云萝从未见过齐王这个样子,一时有些害怕,连忙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