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锐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伯娘,我明白了。”
韩氏微微点头,她知道张锐是个聪明人,否则同样的话,不会不告诉张屹,反而说给他听。
“嗯,去吧。”韩氏轻声说道,“记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张家现在需要的是团结,而不是内斗,张家的未来,还需要你们这辈的年轻人。”
“侄儿知道。”张锐躬身行礼,转身就要离开。
只是没走两步,又被韩氏叫住:“对了,之前屹儿派出去寻找你伯父的那些护院,你可安顿好了?”
张锐的脚步猛然停滞,身体僵硬的仿佛被定在了原地。佛堂内香火缭绕,轻烟在空中弥漫,却无法平息他心中的惊涛骇浪。
“伯娘,您……您是怎么知道的?”张锐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他不敢回头,害怕看到韩氏脸上的表情,害怕那双洞察一切的眼睛。
韩氏依旧捻动着佛珠,声音平静得像是一潭死水:“张家百年的基业,不是靠一个人的聪明才智就能支撑起来的。你伯父主外,我主内,家族中的每一丝变动,都逃不过我这双老眼。”
张锐转过身,看着韩氏,却没有说话。
韩氏也回视着他,半晌,无奈叹了口气:“尽快打发了吧,既然做了,就做干净点,不要让屹儿知道,更不要让它成为你们兄弟之间的隔阂。”
“伯娘,我……”
“你想说什么?”韩氏的目光如同利剑,直指张锐的心底。
张锐咬了咬牙,不再隐瞒:“我想知道,以我的能力,为什么不能成为张氏一族的族长,难道就因为我不是大房的人吗?”
韩氏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沉默许久,轻轻摇了摇头:“你们这几个兄弟,最有能力挑起重担的,就属你和熙儿,可是熙儿……唉!”
想到自己嫡子,韩氏悲从心来,轻轻拭了一下眼泪,才又说道,“锐儿,有野心是好事,但这个野心,也要在顾全大局的前提下再释放出来。既然要争,也应该光明正大的争,要在恰当的时候争,万不可学你父亲,你明白伯娘的意思吗?”
“我……”
“去吧。”韩氏挥了挥手,“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一定能想明白的。”
张锐自己都不知道是如何走出的佛堂,只觉得脚下沉甸甸的。漫步在庭院中,韩氏的话不断在耳畔回响,让他思绪万千。
张家如今的局面,确实如同韩氏所言,需要团结一致,共同应对外敌。但张锐也知道,这种团结往往是建立在共同的利益和威胁之上,一旦外部的压力消失,内部的矛盾和争斗便会再次浮出水面。
尤其是,现任族长不堪重任。
张锐停下脚步,抬头望向天空,日头已然西落,但光线仍然强烈,照的他睁不开眼。
他心里在不断斟酌着,是继续追求个人的权力,还是为了家族的存续而放下野心。
“贺良平……”他轻声呢喃,韩氏的话再次在耳边响起,要争,也该在恰当的时候,光明正大的争。
“一个孺子,又能有多大威胁,倒是这贺良平,如何能让伯娘这般忌惮?”张锐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心中的波澜,“算了,还是先离开定安,再做计较吧。”
他终于是做出了决定,暂时帮助张屹稳定家族,共同度过难关。但同时,他也在心中默默发誓,一旦时机成熟,他必将争取自己应得的一切。
他回到自己的院子,领心腹来到一个地牢,将张屹几日前派去寻找张宝昌的三个护院全部解决掉,而后便直接在院子里给埋了,以确保不会在日后落人口舌。同时吩咐一众小厮丫鬟,收拾金银细软,准备后日启程离开定安。
而另一边,将军府的两位属官可算是又怒又急,本想着与张氏一起去马场一探究竟,不曾想却是先在韩氏那里吃了瘪,又在张锐那里碰了壁。
离开张家,一队兵马行走在街道上,却不知该去哪里。
“徐长史,不如我们再找张家的其他人问问?”佐军司马小声提议。
“没这个必要了。”徐长史说道,“正如张锐所说,当家主母已经承认有这么一个族亲,其他人知不知道也就无所谓了,就算不认识,张老夫人也有各种理由解释贺良平的身份。”
佐军司马皱了皱眉:“那,再去一趟马场?”
“去干什么?”徐长史摇头苦叹,“就算我们认定那贺良平不是张家族亲,也无济于事,毕竟主动权在张家手里。眼下只有找到聂将军,才能有破局之策。”
“那我们怎么办?”佐军司马语气沉闷。
“等着吧。”徐长史说道,“让人盯着张家和马场,加派人手寻找聂将军,剩下的就等刘文泰来了以后,再做决议。”
两人忧心忡忡,领着兵马回了校场,而后返回将军府,向三郡两府衙门以及城防军同时下发文书,全力寻找聂云升。
与此同时,得到韩氏的提醒,贺羽已经快马加鞭赶回马场,将张家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与赫连良平复述一遍。赫连良平听完,微微皱眉,陷入了沉思。
早在他让贺羽送张宝昌的遗体回张家不久,便觉察到了整个计划的纰漏,一旦将军府的人不相信聂云升会杀人投敌,向张家求证他的身份,他的这局棋也就到了收官的时候,他之前制定的所有计策,将满盘皆输。
正苦思冥想接下来的对策时,却得到贺羽带来的消息。他万万没有想到,韩氏会如此干脆地承认他的身份,这无疑是给了他一个继续布局的机会。
“公子,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贺羽见赫连良平久久不语,忍不住说道,“那位老夫人着实精明,咱们要不要……”
贺羽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赫连良平回过神来,微微摇头:“不急,她肯为我隐瞒身份,无非是怕惹急了我,担心我在受到将军府的打击前,拉他张家一起陪葬。”
“既然她已经决定按照我们的计划行事,那我们就静观其变。”赫连良平淡淡一笑,轻摇折扇,眺望着远方的草原,“张家的事情我们暂时不用过多插手,张屹已经顺利成为家主,有那位当家主母坐镇,张家内部应不会再出什么乱子,等他们离开定安城后,事情也就了了。”
贺羽又问:“那将军府那边……”
“也不用管。”赫连良平沉声说道,“他们既然怀疑我,定然会派人来马场附近监视,派人去通知小满,让他小心一点,免得因他通缉犯的身份,再引起什么不必要的麻烦,至于其他的,随他们去做。”
“属下明白。”
赫连良平微微颔首,转过身,看向贺羽:“那些军服可都收拾好了?”
“好了。”贺羽回道,“除了被烧的那一百多具尸体身上穿着的,以及太过破烂的,勉强能用的还有一百五十套。”
“嗯,够了。”赫连良平点了点头,“把城内那三百护卫调出来吧,等后日,下好最后一步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