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氏看着张屹，见他好像并没有完全理解自己的意思，却也没再多说什么，轻轻叹了口气：“屹儿，当务之急，是与族老们一起料理你父亲的身后事。”
“孩儿知道了。”
“记住，多听多看，谨言慎行。”
“孩儿明白。”
“嗯，去吧。”韩氏点点头，“去之前，请那位护卫来一趟。”
张屹虽然心中有不少疑惑，但也不敢多问，应了一声后，退出厅外。
没过多久，贺羽走进大厅，来到韩氏面前，抱拳行礼：“老夫人。”
韩氏打发了一众丫鬟，撑着拐杖站了起来，审视的目光投向贺羽，半晌，才轻声问道：“我该如何称呼足下？”
“在下贺羽。”
韩氏微微颔首，沉默片刻，绕过贺羽走到厅门前，目光投向外面的庭院，缓缓说道：“张家虽是商贾之家，却也历经百年风雨，能有今日成就，不仅仅是先祖的功绩，更因族中子弟众多，能人辈出。”
贺羽转过身，注视着韩氏，没有插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老身虽是一介女流，但也知道商贾之间，离不开各方势力的合作。”韩氏继续说道，“而张家与贺氏商行的合作，老身也一直有所耳闻。”
她顿了顿，转头看向贺羽，“只是老身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何事，会让贺氏商行如此大费周章，非要置我张家于死地？”
贺羽心中一惊：“老夫人何出此言？”
韩氏微微摇头，在厅内缓缓踱着步子：“你可知将军府的人，来此所为何事？”
贺羽眉头挑了一下，目光随着韩氏的身影来回移动，心里虽然已经有所猜测，但还是保持沉默。
韩氏也没有等他开口的意思，自顾自地说道：“他们是想问，张家有没有一个名叫贺良平的远房族亲。”
贺羽脸色微变：“夫人怎么说？”
“我说有。”
贺羽蹙了蹙眉：“为何？”
“因为我想保住张家。”韩氏停止走动，深深叹了口气，“我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能让堂堂镇北将军突然失踪，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我张家的族长。仅凭这两点，莫说现在的张家，就算是武烈皇帝在世时的张家，也办不到。”
贺羽心中大骇，他着实没有想到，面前的老太太竟有如此敏锐的洞察力，更没有想到，她会如此直白的挑明了这件事。
好在他也算是见识过大风大浪，虽有些惊诧，但也很快恢复镇定：“老夫人为何就能如此笃定，这两件事是他做的？”
“因为聂云升不可能北上投敌。”韩氏沉声说道，“他说出这话的时候，定然没有经过深思熟虑，知道聂云升的人，都清楚他的为人，绝不可能行那强盗之事，这个理由，哼哼……”
韩氏微微摇头，“只不过聂云升已经失踪，想要求证，却是难如登天。”
“那老夫人……”
“你是想问，为何我看透了一切，还要为他做掩护？”韩氏打断了贺羽的话。
贺羽点点头：“还请老夫人解惑。”
“趋利避害而已。”韩氏说道，“我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更不清楚他的城府到底有多深，但能做出这些事，定然所谋者大。”
“张家的现状你也看到了，根本没有能力与他抗衡，与其赔上整个张家，倒不如为张家留下一丝血脉。”
“他既然肯送我家族长的遗体回来，又交代你们说了那么一番话，想来已经不再准备赶尽杀绝了，既然如此，我何必还要再勾起他的怒火呢？”
贺羽心头微颤，看韩氏的眼神，不禁多了几分敬佩。
韩氏自然觉察到了贺羽的神情变化，轻叹了一声：“现在能否告诉老身，为何非要杀了我家族长吗？”
贺羽深吸了口气，沉吟片刻，将事情经过与韩氏说了一遍，从张宝昌派张屹索要马匹，一直到张宝昌怒火攻心气绝身亡，只不过也是摘着说，如有关项小满等人的事情，倒是一字未提。
“张族长有意重振张氏一族，这本是好事，但他不该萌生出损害我家公子利益的想法。”贺羽神情严肃，语气也异常冷淡，“他的死，实属自作自受。”
“呵呵，好一个自作自受。”韩氏苦笑一声，怅然叹道，“老身虽然年迈，却还不糊涂，不论如何，张家都已经败了，而且是一败涂地。”
“族长骤然离世，张屹难堪大任，族内各房虎视眈眈，你们此时什么也不用做，用不了多久，张氏一族便会分崩离析，可他却派你过来替张屹扫平阻碍……”韩氏的目光突然变得锐利起来，“贺羽，老身只想知道，他究竟想要干什么？”
“老夫人，您是聪明人，很多事情不需要说得太过明白。”贺羽提醒道，“张家的局势您也看得清楚，您的选择是明智的，至于其他的事情，您还是不要知道的为好。”
韩氏的目光紧紧锁定在贺羽的脸上，试图从他的反应中寻找出一丝端倪。可看到的，却只是胜券在握的自信，以及毫不畏惧的坦然。
“唉，形势比人强啊！”韩氏叹了口气，转身，目光再度投向庭院，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复杂的情绪，既有对当前局势的无奈，也有对贺羽背后势力的警惕，“老身还有几个问题，还请你如实相告。”
“夫人请问。”
“他是谁？”
“这个……在下无权回答。”
韩氏张了张嘴，想问的问题又收了回去，无奈摇头：“看来，老身的疑惑要带进棺材里了。”
“用不了多久，您自会知道。”
韩氏蹙了下眉，似是在琢磨这句话的深意，片刻后，轻轻点头：“烦你回去告诉他，张家会按照他的意思行事，两日后，举家搬离定安城，但也希望他能高抬贵手，不要赶尽杀绝。”
贺羽微微躬身：“我会将您的话转达。”
韩氏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突然露出一丝释然，她知道，这可能是她为张家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她撑着拐杖，缓缓走向门口，突然又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说道：“将军府的人已经起了疑心，你最好回去一趟。”
贺羽微微一怔，对着韩氏的背影抱了抱拳。
另一边，徐长史与沈司马并没有走远，二人来到院门前时，正听到门房小厮在谈论祠堂内发生的事，便上前询问，待听完事情经过后，同时皱起了眉。
“徐长史，您看此事……”沈司马问道。
徐长史没有回答，而是转头望向庭院，反问道：“沈司马，你觉得那位张老夫人的话，有几分可信？”
“徐长史是说贺良平的身份？”沈司马又问。
“嗯。”徐长史点了点头，“张家内部的矛盾已经到了水深火热的地步，马场作为张家最大的产业，掌控权至关重要，请一个远方族亲来守着，实在说不过去。”
沈司马微微颔首，这一点还是他率先提起的，此时听说了祠堂血案，心中怀疑便又加重几分，只是韩氏那边已经不好再问，便提议道：“不如……我们去找张家二房打听打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