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烦?”赫连良平淡淡一笑,挥了挥手,示意楚江入座,而后端起酒杯抿了一口,云淡风轻地说道,“咱们这一路,何曾少过麻烦?都查到什么了,仔细说说。”
楚江说道:“在下前往张家,面见张家族长……”
他娓娓道来,将探听到的,包括兵部频繁调动各地兵马,准备全力剿灭叛军;刑部的海捕文书已经下发至各郡县,项小满的画像遍贴各个城池关卡;以及户部突然大肆盘查各地商号的消息都说了一遍。
这些本就是公开的事,张宝昌能说出来自然不算稀奇,可众人一直在赶路,甚少与外界有联系,此时听来,脸色都变得有些凝重,唯有赫连良平,依旧很平静。
“嗯,这些都是意料之中的事。”赫连良平微微颔首,又问,“密令司呢,他们可有什么动作?”
楚江摇了摇头:“暂未探查到任何消息。”
赫连良平默然,他不担心朝廷表面的这些行动,却不得不防着暗中可能的威胁。
“公子,还有一事。”楚江突然又说。
“什么?”
“三日前,朝廷下旨,擢升聂云升为镇北将军。”
“聂云升?”赫连良平微微一怔,一张熟悉的面庞瞬间浮现在脑海里。他盯着楚江,眉头拧了一下,“你之前说的麻烦,可是来自他?”
“不错。”楚江应道,“公子可还记得,咱们遇到的那一队边军巡骑,自称是镇北将军麾下,以聂云升的性子,军中将士被杀,不查个水落石出,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赫连良平的脸色终于有了些许变化,项小满听了这许久,也蹙起了眉:“聂云升,这名字好耳熟……”
赫连良平瞥了他一眼,提醒道:“前年铁勒部犯境,我与影卫来到定安郡,一直在关注的那个督军校尉。”
“原来是他!”项小满想了起来,当初赫连良平从冀北返回邺邱,正值年节,曾在文昌书院的小院里讲起冀北一行的见闻,尤其着重提起了这个聂云升,还曾为他的将帅之才进行过一番讨论。
“不错。”赫连良平点头道,“此人性格坚毅,行事果断,颇有将略,且极富正义感,若他真的盯上了我们,确实是个麻烦。”
项小满微微皱眉,他虽然对聂云升不太了解,但赫连良平的评价,他还是信得过的,不由问道:“大哥,他若真如你所说,定会派兵来马场附近搜查,要是进入马场,那些马会不会……”
“嗯,这是我疏忽了。”赫连良平沉吟片刻,看向贺羽,“贺羽,你立刻去将我带来的那二十六匹战马放离马场。”
“是。”贺羽应了一声,起身便往院外走,只是还没出去,便又折返回来,“公子,张家族长来了。”
话音刚落,张宝昌手持拐杖,被张平搀着走进院中,目光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最终落在赫连良平身上。他微微欠身,点头致意:“贺公子,久违了。”
赫连良平起身,面带笑意,拱手还了一礼:“张族长。”
“贺公子何时来的定安,怎么也不事先告知一声,老夫好略尽地主之谊。”
“今日刚到。”赫连良平笑道,“我不是已经派人与张族长打过招呼了?”
张宝昌微微颔首,再一次环视众人,目光在楚江与秦光身上停留了片刻,最后却落在了项小满身上。
项小满与他四目相对,却是毫不露怯,两人就这么互相打量着,半晌,还是赫连良平开口打破了沉默:“张族长,还是坐下说话吧。”
此话一出,张峰等人全都站了起来,项小满也想要起身,却被赫连良平按住。张宝昌自然觉察到了他这个动作,也没有在意,走到桌前,与二人相对而坐。
赫连良平为其倒了杯酒,笑道:“张族长深夜前来,莫不是替七公子赔罪来了?”
“小儿胡闹,让贺公子见笑了。”张宝昌端起酒杯,看着里面的马奶酒,轻声说道,“老夫此次前来,是有要事相商。”
“张族长有话,但说无妨。”
“今日,聂云升曾到张家拜访。”
“哦?”赫连良平微微挑眉,“他去张家,所为何事?”
张宝昌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公子可知,聂云升已被擢升为镇北将军?”
“略有耳闻。”
“他今日问老夫,马场附近是否有陌生面孔出没。”
“为何这么问?”
“因他手下的一队军士,在马场附近遭人杀害。”
“何人有这个本事?”
“想来不是什么易与之辈。”
“张族长是如何回答的?”
“老夫说马场一切如故,并无任何异常。”
“他信了?”
“应是没有。”
赫连良平淡淡一笑,举起酒杯:“在下敬张族长一杯。”
张宝昌看着他把一杯马奶酒喝下,目光又移向项小满:“这位小公子,倒与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年纪相仿。”
“他叫项小满,贺氏商行的真正主人。”赫连良平拍了拍项小满的肩膀,“也是我的弟弟。”
项小满抱了抱拳:“晚辈项小满,见过张家族长。”
“呵呵,年轻有为。”张宝昌竭力压制着心中的震惊,端起酒杯,轻抿了一口,“想不到,堂堂密令司司正,皇帝钦点的武威都督,竟然会折在一个少年手里。”
项小满沉默不语,赫连良平倒是趁机问道:“张族长在朝中颇有耳目,可知密令司有何动作?”
张宝昌面色一滞,缓缓说道:“暗中调查贺氏商行,以及这位小公子的行踪。”
赫连良平微微颔首,暗道果然,密令司的人怎么可能没有动作,只不过是与刑部和户部配合,一明一暗同时行动而已。
张宝昌见他是这个反应,眉头微蹙了一下,沉声说道:“贺公子,老夫虽与你有约在先,可如今局势复杂,老夫不得不为张家考虑。”
赫连良平轻笑一声:“这就是你让七公子来马场试探的原因吗?”
“贺公子应该知道,我说得不是这个。”张宝昌直视赫连良平,“老夫今日前来,是想与公子做个交易。”
“交易?”赫连良平挑了下眉,饶有兴趣地看着张宝昌,“什么交易,说来听听。”
“公子在马场藏身,老夫可以视而不见。”张宝昌说道,“但公子也必须保证,不会给张家带来任何麻烦,另外,此事过后,马场出栏的马匹,张家可拿出六成自行贩卖。”
赫连良平笑着摇了摇头,看向张宝昌的目光中带着一丝玩味:“张族长,你我之间,似乎还不到谈交易的地步吧?”
张宝昌的脸色微微一变:“公子此言何意?”
“你我之间的合作,本就是你情我愿,在下从未强迫张族长做过任何事,又何来交易一说?”
张宝昌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自然听得出赫连良平话里的威胁之意,沉默片刻,沉声说道:“贺公子,老夫并非要与你为敌,只是聂云升已经盯上了马场,若他真的派兵前来搜查,老夫也难以阻拦。”
“嗯,张族长所言甚是。”赫连良平端起酒杯,一脸平静,“他若想来,来便是了,这就无需张族长挂心了。”
“你……”张宝昌的脸色愈加阴沉,可看到赫连良平那成竹在胸的样子,又不好轻易发作,只得一敲拐杖,冷冷地说道,“既如此,就请贺公子好自为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