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穿着一身寿衣,上面暗红、下面深蓝,胸前还有一个大大的铜钱图案,脸灰突突的,眼窝凹陷,但目光却矍铄且充满智慧,脖颈上还有一处极深的刀痕,以她当多年护士的经验,这伤口足以致命。
“小夏,你怎么了?”季子封过来摸摸她头,“盯着一处发什么呆?”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你刚才的问题,也可能这家族祖先有什么遗训,类似于做事留半分,好给后世子孙积福之类的。”她把刚才老头说过的话转述了一遍。
但却不禁好奇,她没通灵,两个人是怎么看见彼此的?虽然之前也有过这种情况,可都是在对方怨念极重的时候,再利用她特殊体质靠近,而这老头……面色非常平和,不像这种情况,她也确定自己没有阴阳眼。
季子封和慕霖一直都没发现周围的异常,还夸耀了几句,“嗯,小夏分析的有道理,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呃……”这下倒把她问懵了,思绪都被那老头干扰,她还没功夫想办法呢。
“哈哈哈哈……”那老头仰头大笑,把颈上的伤口裂得更大了,露出里面花白鲜红的骨肉,幸亏之前没少接触这种场面,不然换做寻常人,一定会吓得尖叫出声。
“大人,你容我想想,站半天还真有些累了。”说着,小夏就在旁边空地上坐了下来,她其实是想看看,老头有没有什么话要对她说。
季子封却怕她这样会受风寒,作势要将她拉起,“回马车上歇着好不好?我送你回去!”
“不要,我就喜欢坐这,凉快。”开玩笑,上马车还怎么和老头沟通啊?她轻轻推开他手。
季子封却不依,执意拽住她胳膊,“听话!这里风大,万一着凉了怎么办?
哎!真是难搞!小夏心里叹口气,懒得周旋,干脆开始耍贱招,一把将他掌心贴在自己脸上,撒娇似的乱蹭,“不嘛……人家就想和子封在一起。”
旁边慕霖立即回转过身,四下撒么了一圈,琢磨这要是吐在人家坟头是不是不太礼貌?
可季子封却很吃这套,笑着用掌心捏捏她脸,语气满是宠溺,“你呀……真不知该拿你怎么办好。”倒也真不提让她回去的事了。
“嘻嘻,我先抓紧时间慢慢想,辛苦大人和霖大哥再把棺材周围土挖开一点,看看下面有没有什么门道。
“好!”两人又抡圆膀子干起来。
突然……身边一晃,那老头也在她旁边不远处坐了下来,低沉道,“姑娘不会怕我吧?”
小夏不能说话,就只摇了摇头。善鬼……其实真没什么可怕的,这就好比一种心理暗示,大家都认为鬼便是浑身是血、面目狰狞、又阴森恐怖的,就像她怕老鼠,怎么看都觉得那种生物很是猥琐,但老鼠那么小,若真要打起来,也不见得是自己对手。
况且在生活中,只要一直生活的充满阳光的地方,不非往阴沟旁凑合,又有多少机会能见到老鼠呢?
人有人的世界、鼠有鼠的世界、而鬼也有鬼的世界,本可以做到互不干扰。
旁边老头一派悠闲,像个寻常老人一样坐在那,片刻后才开口……
“姑娘,从你们马车一跨进坟场的地界儿,老夫就感觉到你的与众不同了,人的气息和魂总归不同,亦如纯阳和纯阴的区别,但你……是介于半阴半阳之间。
所以,我跟着你们走了一段,也是因为寂寞了太久,总想沾点人气儿,可你们时运不济呦,竟赶上九星出全,被我伍家阵法困在了这里,哎!若出不去,不甚死在这,也真是可惜了,还好那年轻人无意触动了我埋下的机关,出去就更简单了。”
小夏不快的瞥他一眼,有她在,绝对不会让季子封和霖大哥有事!
没想到,老头也乐了,“呵呵……你还挺自信!”
小夏听罢一惊,卧槽,这老头难不成能听见她的心声?便试着随便问了一句,“老阿伯姓什么?不知如何称呼啊?”
“啧……你傻啊?刚才还觉得你个小丫头挺机灵的,老夫埋在伍家坟场,你说我姓什么?”
小夏一缩脖子,她不就是随口问一句试试嘛,现在可以肯定了,他确实能读出自己心里的话,如此沟通起来倒也省事了。
“伍大伯,是谁布下的这九星飞泊阵啊?还能和阴宅布局结合起来,真可谓巧夺天工,心思无比精妙。”
“我!”他自豪的一扬下巴,“老夫太祖可是紫袍道人,法力无边,小小阵法算什么。”
“哇……紫袍,那可是道家最高级别的修行人了,称仙人也不为过!”伍大伯祖先这般厉害,可见他的功力也不会浅,怪不得这么多人埋在这,只有他可以自由出入阴阳两界。
“嗯,算你小女娃有见识。”
“那您,怎么会……”她无声比比自己脖子位置。
对方目光变得深邃,盯着一处出神半晌才幽幽启口,“奸人无处不在,而人固有一死,同是家族中人,老夫也不想计较什么了,只是……可怜了我这一支儿孙,因我受到牵连,我那儿子,死时刚四十岁出头、我那孙子,还有一个月就要娶妻成家了,左右两边是我两个侄儿,同样年纪轻轻,就被迫害致死,一个刺了眼,一个割了舌。”
即便夜色漆黑,但眸光流转间,小夏还是看见了老人眼底粼粼泪痕。
“同是家族中人,又何至于下这样的毒手,要赶尽杀绝呢?”小夏不解,同时也跟着心酸,只要不是打家劫舍、杀人越货之人,每一条性命都值得被善待。
“呵……”他讥讽一笑,倒有几分看清世态炎凉的意味,“能让人痛下杀手的,无非名利钱财,但老夫是不在乎这些的,有人想要,就让他拿去好了,反正生不带来 死不带去。”
“伍大伯真是豁达,但我一直坚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您且等着吧,坏人是一定会受到惩罚的!”随即,她扯开了这个沉重的话题,“您……今年贵庚?”
“啊……”他感慨一叹,“老夫今年已经一百有五,活是活够了。”
话落,他扫她一眼,“好啦,能与你闲谈一会儿,我心里已很是满足,老夫会告诉你怎么离开这里的,让那两个年轻人停下来吧,小心一会儿在我这坟圈子里挖出口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