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半个小时,四条鲜活的生命就以这样悲惨的方式死在她眼前,钟小夏难以承受,她目光空洞、四肢冰冷。上一世虽经历的被害事件也不少,但如此直观的看着人死在自己面前,还有那么年幼的孩童,完全超出了她的忍耐范围。
她想出去,更想远远离开这座古宅,不愿再目睹后面的情景,可无论如何默念咒语,她就是无法脱身,就如同梦魇了一样,这一刻,发自内心的恐惧飙升到最顶点。
一共八条人命,现在死了四个,那另外四个呢?还是在那个女人出现之前,蒙面男人已经在后院把另外四个杀了?这个宅子里住的主人又是谁?为什么把宅子布置成大凶的格局?蒙面男人是谁?为什么要对一家八口赶尽杀绝?
一个一个的问号如冰雹般向她砸来,钟小夏被砸的七荤八素,但她耳里不断响起的,只有铁锹和沙土摩擦的沙沙声,那个男人在掩埋尸体。
男童埋完,是女人,接着他又去仓房,从里面拽出两个男仆的尸体,应该是因常年习武的关系,所以他力气出奇大,两个壮丁轻轻松松就能扛上肩膀。
定定神,钟小夏强迫自己稳住情绪,知道这个蒙面杀手掩埋完尸体就会迅速离开,没有一个凶手,会在处理完尸首后多在案发现场逗留一刻钟。
虽然阻止不了最后的结果,但老天既安排她目睹了整个过程,她就不能白来这一趟,记住这个杀手的体貌特征,将他绳之以法,以抚慰惨死的一家老少在天之灵,这才是她最应该为死者做的。
所以……蒙面男埋尸,她就在旁静静的打量着他。这男人体魄非常强健,身长腿长、目测身高得高达190以上,而且肌肉发达,很魁梧、很壮,膀大腰圆的样子根本不像汉人男子的体型。仔细看,他鼻梁处还有一道疤,正好从面纱下延伸出来,刚刚又被小男孩咬了一口,左手肯定会留下印记,这都是重要特征。而且他善用暗器……对!暗器!她曾在武侠小说里看过,每一个善用暗器之人,都会把这种自己专营的东西印上独一无二的图案、或者制成特殊的形状。
钟小夏想去看,可离她最近的就是那个被划破肚子的男人,天人交战半天,她强忍住生理上的不适,在一片暗红五脏中搜索着飞镖的影子,但完全遍寻不着,倒是看清了白花花的肠子。
呕……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然就在绝望之际,蒙面男却走到中年男人的尸体旁,他也不嫌恶心,隔着衣服就把地上的内脏一股脑都塞进了尸体宽大的肚囊里,然后在背后抬起他两条胳膊,不费吹灰之力便把人拽了起来。
叮叮当当……一个闪亮亮的圆形铁器随之掉落,正好滚在钟小夏脚边,定睛一瞧,这不正是她要找的暗器吗?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高兴之余她赶紧低头去瞧,发现这暗器的形状确实特别,边角非常锋利,还带着倒钩,就像猛禽的爪子,中间还有一只鹰的图案……不对!她再认真去看,鹰的爪子很大,这个较小,而且从体态来看它明显没有鹰大,倒有点像、像海东青。
钟小夏灵光乍现,抬头看看蒙面男人,一个念头在脑海中飞速闪过,壮硕的身材、用海东青做图腾,他很可能是个辽人……
辽人生活在草原上,从小以打猎游牧为生,体格自然比汉人强壮,而且他们认为雄鹰代表了君王的气质,更是把海东青喻为“万鹰之神”,是心目中至高无上的一种圣物,奉若神明般的存在,还会把将海东青的图案刺绣或者印在自己随身物品上,以彰显对它的崇拜。
而辽人又崇尚力量,野蛮粗犷,可以以猛兽为食、吃生肉、喝生血,性格残暴,这也更能解释蒙面男人为什么能杀人如麻了。
在她认真观察飞镖的时候,那男人又从后院拖出来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儿,还有一个脑袋都差点被飞镖割断的老爷子,八口人左边四个右边四个,被分别排列整齐,埋在了正门两边的花坛里。
就在她以为一切马上要结束的时候,忽地……狂风四起,天空电闪雷鸣,咔咔咔……几个大雷在暗夜中劈过,把园中景象照得亮如白昼。
“啪……”井沿里突然伸出一只湿漉漉的手,随即,一张被泡成巨人观的脸从井口慢慢冒出来,先是一双白灼灼看不见黑眼仁的眼睛,然后是褶皱被撑开的干枯面庞,井里的人并没有看向钟小夏,而是死死盯着正在挥撬抡镐、掩埋尸体的男人。凝视半晌,她头突然转过视线,对着钟小夏的方向说了三个字——季子封。然后就手一松,噗通一声又掉回了井里。
季子封?季子封?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个名字?
钟小夏内心的恐惧几欲灭定,当那个面目全非的老人看过来时,她感觉自己经历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这一瞬间,压抑了一晚上的惊骇终于爆发,她捧住脸,发出一声响彻云霄的尖叫,伴随道道轰隆巨响,她一个机灵便自眼前的景象中抽离了出来。
“张姑娘……张姑娘……?”
好像有人在拍她的脸,又是谁在喊她的名字?钟小夏颤抖着眼皮睁开双眸,满眼皆是惊恐之色,汗液顺着额头滑落,有风吹过,她感觉浑身都湿凉一片,可见衣衫都被汗水打透了。而此刻,哪还有什么干净的院落、蒙面男人、以及死相凄惨的尸体,她仍处在暗巷之中、身体保持着最初的姿势,整个后背紧紧贴在墙上,四肢麻木不仁。
周围黑漆漆一片,好在被厚云遮住的弯月已经重新挂回天空,正散发着幽幽的光,诡秘中又透着一股子清冷,根本没有狂风和雷鸣的踪迹。
“张姑娘,你没事吧?”
听见这低沉的嗓音,钟小夏自混沌中清醒过来,凝神看去,发现季子封那张俊脸居然又出现在了眼前,他身后还站着那名不苟言笑的护卫,怀中抱着刀,正紧锁眉头不解的看向自己。
“季、季大人?”她难以置信的喊,不明白他怎会来古宅附近,可刚才骇人的景象还萦绕在心头,此刻见到他,便像看见了亲人,赶忙欲跨步缩短些距离,却因为精神高度紧张,又站立得太久,一个踉跄就向下跌去。
幸亏季子封眼疾手快将她接住,钟小夏手下意识按在他前胸,却即刻疼的“嘶”了一声。
“你受伤了?”季子封翻开她手掌,果真在她掌心处看到一条血痕,不禁怒从中来,大声指责道,“你一个姑娘家,大晚上不说好好在家睡觉,跑到这种地方来做什么?知道你身后的宅子里曾发生过什么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