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眼里,这场婚姻和手头别的工作的性质是并无不同,都一样认真对待。
该做事时做事,该不管就不管。
简厌办的事,只要不损害小慕,他也从来不插手,只在她需要帮忙时出面。
包括她尝试改变家里物品装饰的风格、开甜点店、在家里养宠物、对别墅空地的再利用……
他都默认同意。
即使关于小慕的,他也是与她商议,接受她好的建议。当第一时间知道她安排小慕转班时,他也没有立刻就让校长改回来,而是先去听她这样做的原因,从善如流。
可以说,他作为合作双方的其中之一,该履行的义务都没有缺席。
即使简厌是个不轻信他人的性格,不亲近他,可也不该如此戒备。仿佛他是什么洪水猛兽,下一刻就朝她张开血盆大口。
她在自己面前说的话,只要与小慕无关,就很少有真心话。
不是试探提防,就是伪装客套。
不觉得累么?
佟瑞晓将心中所想收起,一向笑眯眯的脸上表情浅淡不少,“监控只有一楼客厅和楼上的走廊有,其他房间没有。”
“我想先向你了解情况,然后再去找小慕,综合你们两个人的想法,才能知道矛盾最根本原因。”
“我想知道他做了什么惹你生气,你讲出来也只是回答我的问题,而非抹黑告状。”
简厌听了这话,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
佟瑞晓:“或许讲述者会因情绪左右而说出与事实有所偏颇的话,但听者不是孩童,有判断能力……只要是个有脑子的成年人,就不可能只听一面之词而妄下论断。”
“当然,我并不说你的想法是多虑。”
这些话让简厌回想到一些事,耳边又响起那些刺耳的谩骂,瞬间红了眼眶——
“衍琛,是她……是她害了我!”
“你竟然把江江卖到会所里的,简厌,你这个恶毒的贱人!我要让你血债血偿!”
“把这贱人卖到窑子里,让她感受一下江江的恐惧和痛苦。人随便你们玩,只要给我看管好,要是她跑了,我司衍琛不会放过你们!”
“……”
她抓着被子的手一点点攥紧,几乎用力到撕扯,一字一字如同被刀子割过般血淋淋的艰难,“成年人不可能听信别人的一面之词吗?”
那扬起的尾音压不住颤意,在回忆的崩溃边缘。
佟瑞晓将简厌脸上难以抑制的情绪尽收眼底,她从来没有在他面前这样失态过。
墨色如深潭的眸子里漾开微微波澜,遮掩着难言的晦暗神色。
她透过他,看到了谁?
在这时,他又听到她那近乎讥诮的凄厉的语句,近乎逼问:“……你怎么就能确定不会呢?”
他将那些多余的思绪抽离,平静的问她:“你是经历过什么吗?”
简厌听到他这话,瞳孔放大,骤然回神。迅速眨眼将眼泪逼回去,冷静下来,迅速低声否定:“没什么……”
佟怀慕:“我不知道别人如何,单就我来说。这件事退一万步,即使我听了你的话后去批评佟怀慕,那也是我自愿的,而不是因你挑唆。”
他垂眸看着她眼尾的余红,压下心底那股想抬手摩挲的念头,手指垂在腿侧,不着痕迹的微微蜷起。
“一个成年人,再不济也能辨别基本的是非,怎么可能只听几句话就对一件事下结论。”
他语气平淡而认真。
“如果我昨天晚上没回别墅,你们两个什么矛盾都与我无关。可我现在都知道了,总不能还装作没看见?”
在他看来,正常人着遇到家庭内部的矛盾,第一时间都会想通过各种办法尽快解决事情,而不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什么家事都不管、自己去当甩手掌柜的那套,不是我做事的风格。”
男人将话说的得体又合理,不疾不徐。
虽然两人距离很近,但他并没有释放那种让人下意识想躲藏的攻击性。
言语斯文温钝,举止恪守礼节,可以称得上是君子端方。
出乎她的意料。
这是简厌第一次感受到,他和司衍琛是殊途同归。
司衍琛站在权力顶端,向来独断专权、不容置喙,可以说近乎冷酷;而佟瑞晓则是儒商,习惯逢人三分笑,说话含蓄收敛,不会让人产生不适,却也更虚伪。
直面上两人截然不同,可实质却无异。
都很危险。
绝大多数时候,伪装的温和要比真实的冷酷更讨人喜欢、令人放松。
这也是她忌惮佟瑞晓的原因。
在她第一次见到佟瑞晓时,也被他的温柔恍了一下。后来知道是虚伪试探,便再没把他看作善类。
笑面虎才最可怕。
与佟瑞晓交往,只要牵扯利益就要小心翼翼提防。谁知道他笑着同你说话时心里在谋划些什么?
若是年纪稍小些或阅历稍浅些的人,面对这样一个言谈举止都得体且不令人感到压迫的企业家,极有可能第一面就将他归为大好人,以为是兔子,实则是条狼。
套上儒雅端方的皮,就能粉饰利益至上的内里吗?
说到底,佟瑞晓和司衍琛是一类人,追求利益最大化。一个用明晃晃的刀子,一个用被糖纸包裹着的刀子。
一体两面,本质相同。
简厌对于他给的理由,轻声回答:“你说的没错,只是我跟你的立场不同。”
“你是小慕的父亲,在自己的二婚对象和自己孩子有矛盾时,听取双方意见来从中调和,完全没有问题。”
“但我作为继母,这个身份本就尴尬。哪怕我把他视如己出,他也会觉得我别有所图。”
“何况吵了架,他心里厌恶我甚至恨我,都有可能。”
“在这个时候,我来看把吵架的事对你说,不论出于何种目的,都会让他误以为我是在告状、想借你的手来惩罚压迫他。”
“他是个小孩子,还没有形成像我们大人一样包容能力。你是他最在乎的人,如果表现出对我的一丁点信任,都会让他感觉到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