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云茵攥着手帕,压低声音,“何事?”
这么严肃。
她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冬儿先是给姜云茵行了一个大礼,然后跪在地上,挺直背脊,顶着一双明亮的眼神对她说道,“奴婢刚才去御膳房取您的午膳时,御膳房与奴婢交好的宫女偷偷告诉奴婢,说您……说您的膳食中好像被人下了什么药。
奴婢已经给您替换掉了膳食……还望小主莫怪。
奴婢想着,她们定然是见您得了五殿下的青睐,想要对您下手。
小主,奴婢知您心有城府,绝非旁人所能及,此次大选也必有您的一番天地。
只要小主您吩咐,冬儿甘愿为您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这是投诚?
姜云茵很懵。
她瞧了瞧四周,赶紧把冬儿扶起来。
见她面露紧张,双手冰凉,却一副誓死想要效忠她的模样,姜云茵咬着嘴唇,心里叹了口气。
“你能帮我,我很感激。”
扶起冬儿,姜云茵走到自己妆奁前,拿出一只沉甸甸的银镯子,亲手给她戴上,“可我生性愚笨,并无什么鸿鹄之志,你看错了人。
我已经做好准备,明日考核,必然落选。
你是个机灵的,今日的话,就当从没提起过。
愿你以后在宫中好好的,别再搅和进这些事情中。”
“小主……”冬儿眼底闪过一抹茫然,不解的盯着她,“可五皇子那边不是已经……”
“风言风语而已,我可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什么五皇子妃,都是谣言,你也别当真。”
姜云茵笑笑,笑容柔和真挚。
冬儿抿着嘴角,小心翼翼的对她探问,“难道小主就这样放弃了?奴婢可以帮您的。”
姜云茵摇头,打开食盒把饭菜端出来,笑呵呵的对她明示,“帮得了我一时,帮不了我一世。
我当初想进宫,就是念着宫里的点心好吃,可不是来跟她们争什么正妃之位的。
我与五皇子更是不熟,完全没印象。”
“好冬儿,求人不如求己,凭你的聪明劲儿,肯定很快就能升任掌事姑姑了,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当好你的差事便可。”
冬儿顿时沉默下来,攥着手站在一旁,眼神复杂。
姜云茵现在倒是没多饿,可她是真能吃。
既然冬儿带回来的饭菜没问题,那她可就不客气了。
好歹是宫里御厨做的饭菜,味道十分可口,比她家里的饭菜好吃多了。
估计也是最后两顿了。
吃过第二顿午饭,姜云茵仔细刷牙后,就躺床上休息去了。
下午也不用练琴,真好。
翌日。
第一轮,准确来说是第二轮考核,如期而至。
凤藻宫。
一应茶水点心,桌子椅子已经在院子里摆放妥当。
这会儿是宫妃们给皇后娘娘请安的时辰,大家一团和气的坐在宫殿中都已经闲聊了一会儿,一身锦衣玉冠,容貌出众却有些憔悴的张嫔才乘坐步辇姗姗来迟。
挺着微凸的肚子,张嫔低眉顺眼的扶着宫女的手走进凤藻宫,声音娇柔,“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给贵妃娘娘请安!”
至于其他妃嫔,稍稍福身就算带过了。
“免礼吧,张嫔!”皇后坐在上头,盈盈浅笑,对她颔首。
张嫔刚要落座,高贵妃阴阳怪气的声音便在屋中升起,“哟,张嫔这是睡昏头了,昨夜皇上也没宿在你宫中吧,今个儿来的这么迟?”
张嫔犹如受惊的小鹿,脸色很是惶恐,赶忙福身赔罪,“贵妃娘娘见谅。嫔妾身子重,晨起不免迟缓了些。”
她这一胎坐的并不好,夜间睡得不安稳,晨起时贴身婢女想着让她多睡一会儿,谁知就睡过头了。
高贵妃轻嗤,以往满是风情的眼角眉梢此刻挂上一抹讥诮,声音媚而不娇,“说的就跟谁没怀过孩子一样,本宫当年怀三王爷的时候,不也一样准时来给皇后娘娘请安,风雨无阻嘛。”
就她娇气?哼。
“咳…”皇后见张嫔脸色腾的一下就变红,连忙出声劝阻,“贵妃,张嫔年纪小,脸皮薄,你别吓着她。”
高贵妃嘴角扯出一抹傲慢,视线落在张嫔微凸的肚子上,“皇后娘娘,您如今是越发慈善了,就不怕下头的人恃宠生娇,坏了后宫的规矩?”
“嫔妾不敢!都是嫔妾的错,还望贵妃娘娘宽宥。”张嫔瑟缩着身子,双手捧着肚子,一副极度紧张的模样,声音都细弱了。
皇后最是见不得后宫不宁,况且今日还有事,这样吵吵下去有什么意思。
高贵妃……真是…一日不敲打都不行。
皇后轻叹口气,端着一张雍容华贵的面容,忍不住对高贵妃开口,“最坏规矩的人你是头一个。
当年你怀着龙裔,给本宫请了三天安就说肚子不适,之后再也没来过,这事儿你忘了?
如今张嫔不过稍稍来迟了一会儿而已,你就呛得人家面红耳赤,实在有损你贵妃风范。”
扑哧!殿内的宫妃们没忍住笑出了声,个个眼神戏谑的盯着高贵妃,像是在她看笑话一般。
高贵妃此刻面上青紫交加,犹如调色盘一般,难堪极了。
她倒是忘了,皇后是心善不假,但脾气可不怎么好,向来心直口快。
可谁让人家背靠柱国公府,横行霸道惯了呢。
她气的低头悄悄白了皇后一眼,抚摸着手上的护甲,幽幽说道,“皇后娘娘可真不给臣妾留情面,到底是老人比不得新人,您愿意护着她就护着吧。
张嫔,还不快谢谢皇后娘娘。”
张嫔纯澈的眼眸中,倒映出皇后霸气的风姿,忙不迭的开口,“是嫔妾失礼在先,惹得贵妃娘娘不快,嫔妾日后定当恪守宫规,再不出错。
皇后娘娘仁慈,嫔妾感激不尽。”
皇后凤眸明亮,面容沉稳,“快坐下吧,你的身子如今也快四个月了吧,别折腾这些虚礼。
若实在起不来,本宫便免了你的请安,好好在宫中歇着就是。”
张嫔一脸感激的坐下,却不敢恃宠生娇,“谢娘娘关怀,嫔妾只是昨夜没休息好,不碍事的。”
张嫔旁边,外貌稍逊一筹但气质出众,活力四射的安嫔放下手里的花茶,孩子气的对皇后撒娇道,“皇后娘娘怎这般偏心,嫔妾也怀了龙裔,也没见有张嫔这般娇气,还不是准时来给您请安。”
安嫔摸了一下自己比张嫔还大的肚子,面上带着些许郁闷和娇纵。
皇后扶额,嗔了她一笑,揶揄道,“你一顿能吃两个蹄膀,健步如飞,怀着龙裔还敢陪皇上骑马射箭。
张嫔身子没有你一半健壮,她若能同你一样,本宫倒是不担心了。”
皇后觉得自己一点也不像是皇后,倒像是她们的老妈子一样,这个要哄,那个要诓,还必须得一碗水端平。
安嫔顿时被说的红了脸,借着茶杯遮挡自己的窘态。
可她身子就是健康,没办法啊。
张嫔这般柔弱,一阵风都能吹倒,要是放在她的母国,估计给人当奴婢都会被嫌弃呢。
其他嫔妃跟着笑了笑。
眼下宫中怀孕的就只有张嫔和安嫔,她们俩的待遇其实差不多,只是皇上明显要偏爱安嫔一些,哪怕她身怀六甲,都要宿在她宫中。
张嫔扭头看了安嫔一眼,见她大大方方的展示着自己的肚子,内心不安极了,默默咬着嘴角。
她不知道安嫔是怎么这样心大,明知自己有孕在身,还丝毫不顾及自身及龙裔安危。
其实她也知道自己的心症所在,她只是担心怕有人害她的皇儿罢了。
可她眼下肚中孩儿已有四个月,除了她自己忧思过重差点导致流产以外,没有任何嫔妃对她下过手。
这就是她最想不明白的地方。
明明这些妃子整日里针尖对麦芒,相互下毒算计也是有的,可她们好像都集体忽略了她怀着龙裔的事实一般,除了讽刺她几句之外,反倒是对她的肚子关心不已。
就像,她们巴不得自己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她就奇了怪。
难道是因为皇后娘娘管理后宫严谨,没人敢对她下手吗?
张嫔惴惴不安的思索着,却听见屋中响起珍妃雀跃的声音。
“恭喜惠妃姐姐了,听说老五那孩子已经选定了正妃人选?看来好事将近啊。”
惠妃拿着团扇的手一僵,脸色不怎么好看。
珍妃确定不是在讽刺她吗?一个六品小官之女,怎么可能成为她皇儿的正妃。
“若有好消息,定第一时间和妹妹们分享。”
意思就是没有。
珍妃轻挑远山眉,有些惊讶。
可宫里不都传遍了吗?
她还想问点什么,这时,皇后宫中的掌事姑姑走进来。
“禀娘娘,秀女们都在宫外候着了。”
皇后正了正面色,余光扫过惠妃,气势浑厚的开口,“好了,各位妹妹们,一会儿秀女们就要开始考核,若你们想留下观看,就随本宫出去,不想留下的,就回宫歇息去吧。”
也不知,今日会给她什么样的惊喜。
后宫无聊,难得有看热闹的机会,大家当然都想留下,除了张嫔和零星几个不爱凑热闹的嫔妃外,其他嫔妃都选择留下来。
宫人为她们在回廊上摆好椅子茶水,掌事姑姑带着秀女们走进来。
一同进来的,还有南乐府的五位乐师。
他们今日负考核秀女们的琴艺,做出甲乙丙丁四等评级。
另外还有一位考核官,则是玉妃。
玉妃精通各种乐器,又没有皇子需要选妃,所以老早就求着皇后娘娘让她参与秀女的考核,皇后也同意了。
姜云茵站在人群后面,瞧着眼前花团锦簇,金碧辉煌的凤藻宫,心中升起一抹怅然。
最后一日了。
秀女们给宫妃见礼后,就来到一旁听候指示。
掌事姑姑从盘子里抓了一个纸条后,对着秀女们开口。
“第一位考核者,宋妩筝小主!”
被点到名的宋妩筝不慌不忙从人群中走出来,宫婢将她的琴摆放好,她对着皇后娘娘一福身后,净手落座。
素手芊芊,拨弄琴弦,娓娓琴音,悦耳动听。
考核只需要弹奏一段曲子即可,大概有三分钟左右。
宋妩筝弹奏完,五位乐师和玉妃放下笔。
掌事姑姑拿起指向,径直对宋妩筝开口,“宋小主,四甲二乙!”
考核当场出成绩?姜云茵有些懵了。
不用这么社死吧。
宋妩筝显然对这个结果有些不满意,眼神黯淡的行礼后,并入秀女队伍中。
“下一位,张湘小主!”
“张小主,四甲一乙一丙!”
“下一位,姜云柔小主!”
“姜小主,三甲三乙!”
“下一位,路明月小主!”
听到路明月这个名字,所有宫妃来了兴致,瞬间精神百倍的坐直了身躯。
路明月啊,京中第一才女,久闻大名。
路明月今日穿着低调,并不出彩,但配上她那张清冷绝色的面容,即使穿着粗布麻衣,估计也阻拦不了她的风采。
路明月面带浅笑,缓缓落座。
清越悠扬的琴声响起,犹如山涧清泉流淌,丛林呦呦鹿鸣,当她的指尖挑过琴弦,清冽的琴音仿佛将众人带入了一幅悠然纯粹的古朴画卷中,她琴声中所描绘的景色,都在众人眼前一点点展现。
不得不说,路明月这个京城第一才女名不虚传。
玉妃眼神亮了又亮,在纸上写下一个大大的甲字。
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深厚的琴技,了不得。
摁住琴弦,路明月的曲子结束。
“路小主,六甲!”
掌事姑姑当场宣布她的考核结果。
秀女们震惊不已,第一个六甲诶,不过震惊归震惊,大家还是很认可的。
路明月淡然一笑,退回秀女队伍中。
她的结果是眼下最好的,秀女们对她投以各种情绪的视线。
瞧着路明月出尘绝艳的身姿,惠妃眼中闪过一抹狂热。
路家女,才该是她皇儿的绝配。
“下一位,姜云茵小主!”
哦,轮到她献丑了?
姜云茵抿了下唇角,面带浅笑的走上前。
罢了,死就死呗。
反正她都熬过第一关了。
无数双眼睛落在她身上,姜云茵顶着铺天盖地的灼热眼神,身姿有些僵硬的坐下。
看来她还是高估了自己。
咬着后槽牙,姜云茵皮笑肉不笑,已经快有些绷不住。
稳住,稳住!
铮——
姜云茵刚拨动第一根弦,手下的琴弦就应声而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