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东部重镇“甘渊城”
这甘渊城便是东海边最大的城镇,离此再往东入海后再行四千里便是那传闻中的蓬莱岛!但见此地民居,人类服饰,都与中原之地相差无几,此处本就是东海一带要冲之地,往来客商旅人大多都在此城歇息贸易,不过这一段时间以来,这城里却多了许多修真之士,便只是走在街上,也能看到许多身穿不同门派服饰之人!
此时城门口站着十数位仙姿飘逸、目光炯炯、不染凡俗尘烟似那九天玄外神仙人物,一眼看去便知必是修真之士,这十数位修真之士绝大多数人都身穿火红色,纹饰着火凤图案衣衫,只是其中一男一女却是不同,正是随着凤栖坞众人一道前来的姜小白与纪了凡。
众人离开老木庄之后,一路向东南,片刻都未停歇,一路上打听蓬莱仙岛之事,只知蓬莱仙岛正邪两派打斗许多场,不敢耽搁时间,数千里路程,星夜兼程,只用七日便到这甘渊城,众人疲惫不堪,入海便不能停歇,四千里海路生怕那魔教妖人以逸待劳伏击众人,姬九幽决定在此地休息一夜,明日一早便出海。
众人进了城后,便打听城中最大的客栈,便径直朝着一家名叫“海上居”的客栈,这家客栈豪奢无比,比云梦城的墨涟居不遑多让,姜小白这几日与凤栖坞众人同行,一路顺利,凤栖坞众人对姜小白两人十分友好,便觉应回报一些!
就在此时,姜小白走到柜台之前,那掌柜抬起头,脸上堆着笑意,道:少侠,请问要住店么?
“砰”,一锭金子轻轻放在掌柜面前,看样子至少也值个百八十两的银子,掌柜立刻笑的连眼睛都圆了,道:少侠,请放心,本店乃是甘渊城最好的酒楼客栈,包您宾至如归,放心住,满意去!
姜小白笑笑,道:掌柜,我等一行人,你安排好上房,要干净的,您看可够?
掌柜抬起头看了看身后十余人微微皱眉就要说什么,只是突然眼尖看清那些火红服饰,道:少侠,可是那名门“凤栖坞”中人?
正道几大门派在天下人类心中似那传说中仙人一般,所以许多有眼力见的人一见服饰便知,几大派弟子下山之后,山下人类子民钦慕,只是姜小白两人下山为了方便行事,未曾穿上玉虚一门服饰,他道:掌柜,我身后之人便是那凤栖坞中人,我乃玉虚门中人!
掌柜脸上堆笑,双手紧抚,激动道:哎呀,那是玉虚门、凤栖坞门中仙人下凡,在下有眼不识泰山!两派俱是维护天下仙人,平日只叹无从拜会,虽店小,但亦欲酬仙人们维护天下辛劳,些许银钱,在下那敢收取!请放心,鄙店乃百年老店,定为会收拾好上房!
姜小白,摇摇头道:掌柜客气了!我等师门教诲,遵守世间规则,住店不给钱便与那恶人有什两样,钱,掌柜定要收取!只是劳烦掌柜送些酒菜到各自房间!” 说着又从怀中摸出一小锭金子放在桌上。
掌柜看了看不似作伪的姜小白后,才道:果然乃是那仙门中人!最近也不知道怎的,这甘渊城来了许多修真仙人,只是那些··都没您正气!
姜小白:哦?许多么?可有我玉虚一门弟子来此居住?
掌故摇摇头:那到没有!
姜小白似乎有一些失望,这一路行来,似乎离着玉虚门同门越来越远,虽知可能门中许多弟子已经前来,只是未曾见到之前,还是思念的紧!但此刻凤栖坞诸人在后等待,只道:劳烦掌柜!
掌柜连忙招呼伙计,将一众之人恭敬招待着进了各自房间,酒菜不多时便送至,姜小白坐在桌前,筷子夹着盘中菜,一杯一杯的饮着壶中酒。
夜幕之时,姜小白躺在床上睡不下,脑间回想那万魂殿无极洞所见总纲,原本修行之中许多滞涩东西,似乎最近一路坦荡,修为竟然提升了许多,只是离着能报全族之仇还尚远!他满心盲目,曾经的他以杀光日月神宗所有之人为家族雪恨为目标,让自己不断地提升修为,但前几日突然得知那些人是那日月神宗之人,除了被救走的楼堂主外,其余之人皆杀了个干净,但似乎心中却未有一丝一毫的慰藉,只觉得迷茫,恶心!
他穿好衣服,坐在桌前,桌前酒壶之中酒水已尽,他突然觉得十分想大醉一场,忘掉所有烦恼和牵绊,只想麻痹的过一生,手指抚了抚酒壶,片刻后他起身下楼!
已入亥时,街上行人减少,店内许多也未有几桌食客,姜小白寻了一处临街安静之处坐下,要来几叠小菜,几壶酒水,几杯下肚,只觉烦忧渐少!夜风轻轻拂过,他闭眼享受着这安宁时刻!
只是就在此刻,一道温和声音打断他的安宁:姜小友,又见面了!
姜小白睁开眼望去,身前站着两人,一位发须皆白,面色红润,慈眉善目,穿着宽大玄青色道袍,衣袂飘飘仙风道骨,手持拂尘的老道模样,一中年文士长相,细眉白净脸庞,儒雅脱俗,但双目炯炯有神,额头饱满,虽文雅但自有不怒自威气势,一袭淡绿儒袍,一见便觉不是凡俗常人,中年文士微笑打望着姜小白,那老道士却笑盈盈道:小友,何事却要借酒消愁?
姜小白连忙起身,道:李道长,你飘逸人间,在下却痴迷红尘之事不得脱身,说来惭愧!
李道长笑了笑与那中年文士坐下,姜小白立即招呼小二哥重新上了几份酒菜,几壶好酒,杯碗筷碟!三人喝了一杯后,李道长笑着道:小友,几日前才在楚州城见面,今日却又在数千里外的甘渊城相见,看来你我缘分不浅啊!
姜小白笑笑道:李道长世外高人,游戏人间,在下只是凡俗人物,能与道长同桌饮酒便是幸事!
李道长:小友说笑了!只是贫道曾与小友临行一卦,何故不听贫道肺腑之言?
姜小白大惊,早将李道长临走前嘱咐之语抛至九天之外,心中全是来寻师门中人,道:道长,在下乃世俗之人,许多事情身不由己!
李道长微笑抚抚长须,道:小友,可曾听闻数千里外仙岛之上,霞光阵阵,必有重宝出世,小哥可是去寻哪物?
姜小白话到嘴边却又停了下来,虽李道长乃世外高人,但师门隐秘却不能告知,只道:道长,世上宝物千千万,在下只爱手中剑!随他们去吧!
李道长与那中年文士对视一眼,见姜小白临时改话不愿提及,只是笑道:你我今日缘分,不提身外之事,你我只需饮酒便是!
李道长知识渊博,上通天文下通地理,让姜小白佩服的紧,佐酒短短几杯便说尽人间道理,姜小白沉吟片刻,抬头道:道长,在下有一事不明!希望道长指点!
李道长饮尽杯中酒,微笑道:今日承小友宴请,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姜小白想了想,道:道长你说这世间,为何有这诸多杀戮!
道长一愣,不曾想姜小白会问起这个问题,沉吟片刻盯着姜小白,道:人有执必有所异!有异有争!
姜小白点点头道:道长这天下魔教妖人为何要诸般杀戮!去炼制诸多邪物害人!平平凡凡山中苦修大道何必去寻那诡异之途!
李道长还未说,那中年文士面无表情,道:这世间何谓正?何谓邪?正道之人杀人便是行善,魔教之人杀人便是为恶么?
姜小白皱皱眉头,看向一晚都未曾说话的中年文士,不知为何谈及此事便如此质问,只道:杀只是行为,所产出结果便有了正邪之分,行好事杀恶人也是正!
“呵!”文士轻笑一声,道:请问阁下!公猪母猪黑猪白猪都是猪么?
姜小白怔了一下,道:当然是了!
文士又道:那么猪马牛羊鸡鸭鹅兔,狮子猛虎可都是万物生灵,可有正邪之分?
姜小白隐隐不安,也不明白为何要问这些,只是不答,那文士继续道:那人杀牲畜便觉得理所当然,突然有一天来了一头猛兽吃了些家畜,便觉那是恶?做了同样的事情,就有了善恶?
姜小白呆了一下,有心反驳,但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只听那文士一脸肃然,深深看着他,直到看的姜小白有些发毛,才听他缓缓道:这位小兄弟,听闻玉虚门乾元峰首座杨肃真人,道法高深,二十年前,只因为摩尼教杀了他徒弟,他自衬道法高强,一路从南至北杀进摩尼教冥天宫之中,屠戮诸多性命,为何正道就杀得魔教,魔教便不能反抗么?这一路为他一名弟子,便杀了无数人,这便是正?要说当今天下杀人之多,近二十年里再无一人比的被大家视如神明的杨肃真人了吧!
“轰”姜小白脑袋一阵嗡嗡作响,脸色苍白,似乎全身血液停滞流动,他仿佛在深心之中,隐隐有什么东西,自小开始就神圣而不可侵犯的地方,在隐隐一声清脆的回响之后,第一次出现了小小的裂缝!
夜风微微吹起鬓间发丝,在脸庞上不停的晃动,就像是调皮的小孩,轻轻跳动一般!他低着头思虑那文士所说之话,其实这次下山后,遇见许多事情都似乎曾经说起此论,脑中浮现出那许多身影,中年文士与李道长安静的坐在一旁,一杯接着一杯喝着,只有柜台处掌柜不时瞟一眼过来,便又离开视野,全然不知,这里的少年,心中陷入了无尽波浪汹涌之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脸色从原本的挣扎渐渐平息了下来,他缓缓抬起头,冷冷道:你究竟是何人?
那中年文士脸上煞气一散,微微笑道:我?白云生!一个世间亿万凡俗之人而已!
姜小白盯着他,道:凡夫俗子何曾知晓如此之多,你必定是那魔教妖人!
白云生也没什么反应笑道:正邪之分,对你来说,真的如此重要么?那为何还有无数人要拜在那杀人如麻的杨肃名下?还有无数人修炼手中利剑?所有人都放下手中武器便是安宁?
姜小白冷笑,道:你说的那人我也知,那魔教妖人掀起波澜,为非作歹,正人持利刃杀之,杀便是为天下安宁不得为之!杨··杨真人便是不为徒弟报仇,难道就不该杀那为恶的恶人?正人杀恶,杀亦是正!正邪取决人心,但凭我心,何惧人言!
白云生愣了一下,缓缓抬起头,上下打量了一番姜小白,似乎重新认识了这人一般,嘴角一丝微笑道:难得难得!你居然可以想到这层,这份心思,便远胜天下大多数人!
姜小白“哼”了一声,从怀中掏出一块银子放在桌子上,起身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告辞!” 说罢看向李道长道:道长抱歉,江湖再见亦能再聚首!” 说罢便是潇洒转身离开!
两人沉默不言,许久之后那李道长苦笑道:教主,此子幼年逢难,便是那影月山庄子弟,对我··对我圣教必有怨言,教主不必动怒!
白云生笑道:哈哈!李先生,此子性子倔强,心志坚定!且聪慧胜过人间无数人!我不会因为几句话便恼!
李道长道:此子必不会加入我圣教,且贫道怀疑此子生父便是那姜洵!与我教大···
还未说完,白云生挥挥手,道:这少年不错,只是受玉虚门户之毒太深,且有大仇,但要他入我圣教也不是全然没有办法!
李道长皱皱眉头,道:教主,有办法?
白云生微微一笑,道:此子天赋资质万年不见,小小年纪竟然如此高深道行!将来必不是池中之物,这等人才若能收之,对我霸业有所裨益,要改变一个人的性子虽不易,但也不是没有法子!这少年小小年纪便是满族血恨大仇,心中戾气内敛,不露于外,如有机会必会好杀嗜血,我等再略施小计!正道必不容于他,他不想加入我圣教也难!” 说罢哈哈大笑!
李道长呆了一下,一时心中也说不出是欢喜还是担忧,许久都说不出话,只是怔怔望着身前酒桌,但见酒菜未曾动过,桌前再无一个少年身影!
苍穹下、楼阁黑夜中,满怀心事的少年,仰头望天,那昏暗的天空,高高在上,看去竟是如此远不可及,星空皎洁,星光一闪一闪,少年坐在窗前怔怔发呆!
此时冷月高悬,一阵清风拂过,想着刚刚与那白云生的话,虽然那白云生说的颇有道理,言语间正气凛然,但其实也只是咬文嚼字而已!只有他独自一人的时候,他总会想起那全族无数鲜血横流、断垣残壁之景,将白云生的话抛诸九天之外!
夜色深深,天地间风雨吹打,不知道哪里来的落叶,在细雨中轻轻飘荡,随风掠过!在这异乡深夜,陌生的地方,却有着熟悉的风雨。
他缓缓的站起,伸出手臂,伸入那风雨之中。
整个世界仿佛悄悄安静了下来!雨水渐渐打湿了他的衣衫!,他嘴角动了动,眉头皱在一起,低低的,向着天空,仿佛也向着谁的深心,轻轻道:人活在世间!究竟是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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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