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克邪从外面走进来,“长福,吃饭了,镇海大师特意给咱们做的面条……”
这年月,能吃上碗白面面条,已经相当不错了。
进得门来,看见刁翰林已经清醒,喜出望外,正要开口问候,铁猴却愁眉苦脸地告诉他,“真糟糕,翰林傻了。”
“啊?”
胡克邪端详刁翰林的神情,果然——表情漠然,目光呆滞。
“翰林兄,你认得我吗?”
刁翰林说:“认得,你不是姓施吗?”
“啊?这……翰林,你说得不对,我不姓施。”
“施爱卿,你见了朕为何不跪?”
“咳,翰林兄,你又糊涂了,你不是皇帝。”
“施惟忠,朕的旨意你为什么没有执行?”
“我不叫施惟忠,我叫胡克邪。”
“休得胡言。”
……
胡克邪长叹了一口气。
他和铁猴对望一眼,大眼对小眼,都是忧虑重重。
刁翰林清醒了,可是变成了一个傻子。
这怎么办?
铁猴说道:“咱们不应该相信那个蒙面人,谁知道他给的药是真是假,是解药还是毒药?现在想起来,我真后悔,他和花五步、黑蜘蛛说不定都是一伙的,这样的人,还会有什么好心肠了。”
胡克邪道:“现在想想,确实有些冒失。好在翰林兄总算是解脱了昏迷,性命之忧暂时是没了,咱们再想办法医治,让他恢复理智,也就是了。”
“好啦,咱们先吃饭去。”
刁翰林忽道:“御膳准备好了么?传膳。”
“传什么膳,”铁猴瞪了他一眼,用手去扯他的胳膊,“你快点,走,吃饭去。”
……
镇海和尚和他们一起吃饭,大家吃着面条,讨论刁翰林的病情。镇海说道:“刁施主的病,据老衲看来,叫做‘离魂’之症,貌似稀里糊涂,却又把人生过往,忘了一大半,只记得自己最感兴趣的那一部分。”
胡克邪赞同老和尚的话,“没错,大师说得对,翰林目前的状况,正是离魂之症,他把什么都忘了,只记得自己内心深处的愿望。”
铁猴道:“原来刁翰林一直想当皇帝!这家伙,野心倒是不小。”
胡克邪笑道:“长福,难道你不想当皇帝?”
铁猴正色说道:“我从来就没想过当皇帝,姓侯的自知没那个能耐,对于‘坐金鸾殿’这码事儿,压根就没兴趣。这是实话,掏心窝子说的。”
镇海称赞,“侯施主六根清静,无欲无求,不存奢念,可敬可贺。”
胡克邪“嗤”了一声,“我就不信,他六根清静,无欲无求。侯长福,你就想一辈子做个牙行的伙计?”
“嘿嘿,说实在话,侯某最希望能当个牙行老板,雇着一大堆伙计,出门坐带棚子的马车,他奶奶的,多威风……咳,现在说这没用,我侯长福六根清静不清静,无关紧要,最重要的是让刁翰林六根清静下来,别让他以为自己是皇帝。”
“阿弥陀佛,”镇海说道:“侯施主所言不错,人之贪欲,皆是虚妄,若是贪念消去,自然心神归宁。刁施主的病,不如就在本寺静养几日,慢慢调理。”
“你拉倒吧,”铁猴摇头反对,“在寺里静养,那怎么行,他现在一心觉得自己是皇帝,一会向你下‘御旨’,让你找妃子跟他‘侍寝’,怎么办?你这和尚庙里,连个女人都没有……”
……
吃罢早饭,胡克邪给寺里捐了些香油钱,便带着铁猴和刁翰林,从寺里告辞出来。他们要继续赶往青囊山庄,医治刁翰林的病。
来到拴着马车的树林里,驱马套车,铁猴忽然发现,马车的车辕上,挂着一个黑不溜秋的旧包裹。
“咦?克邪,这是谁的,咱们来的时候,没有这个包袱。”
胡克邪也觉奇怪,他将包裹解下来,打开。
里面放着一封书信,还有一个黄绸子布包。
把书信拆开,里面就一张纸,上面写着一行字:前路小心,有丧门神出没,如遇毒症,请服下这剂‘清心散’。
落款是:小妹敬上。
那个黄绸子布包,一尺见方,角上绣着一朵小巧的红色梅花,很象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太太用的贴身帕子。里面盛着三枚指甲大小的黑色药丸。
这么一封没头没脑的信,内容象是提醒。铁猴和胡克邪对望一眼,两人均是惊讶。
“小妹是谁?”胡克邪疑惑地问。
“肯定是个女的,”铁猴说:“这块手巾就是个女人用的物件。你看这花绣得多好,我老婆也会绣花,可没人家绣得好……”
“废话,哪个男的自称‘小妹’……唔,此事颇为奇怪,这封信,应该是留给咱们的,可是为什么不肯露面?”
“克邪,你家里有妹妹吗?”
“没有……就算有妹妹,也绝不会悄悄写信挂在车辕上。”
“那这封信是怎么回事?”
“你问我,我问谁?”
“克邪,要我说,这里也可能是阴谋,江湖上人心险恶,什么样的计策都有,这三枚药丸,绝不能乱用,说不定是毒药。”
胡克邪点点头。
这封没头没脑的信,以及绸子包里的三枚药丸,都来历不明,疑点重重,他自然不能贸然相信。
“长福,不管怎么样,局势好象越来越不妙,我感觉,有某种看不见的危险,时刻伴随着咱们。你看,这封信不论是真是假,上面写的‘丧门神’,是什么意思?很费解。”
“唔,丧门神,我听说过,身高丈二,专门管死丧之神,只要它一出现,就给人带来晦气,又叫‘凶煞’。你要看见丧门神,那就说明要遭殃了……”
“你拉倒,信里不是那个意思。”
猜来猜去,也是疑惑重重,找不到答案。
……
套车前行,到了中午的时候,天上落起雨来,看看远近一片荒凉,并无市镇,铁猴便把车赶上山坡一片空地,那里有个残破的山神庙,可遮风挡雨。
卸车牵马,走到近前,小庙破败不堪,墙垣倒塌,杂草丛生,门窗都没了,所幸房顶还算完好,铁猴将马匹栓在屋檐下,和胡克邪、刁翰林走进庙内。
里面,泥胎前坐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
长相颇丑,面容腊黄,一身破烂衣服,身旁放着个筐子,筐里有有碎布头,线桄子,线把子,针囊之类的杂物,看模样象是个缝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