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的休假竟然被温守初给占用了半天,赵大爷的心情自然也是有些郁闷的,原本没想着要留饭,可温守初刚一说出来意,兰庭就觉得可以改变主意豁出这半日光阴了。
赔礼那就一个解释,看来上回姚氏邀请他家娘子去温家赏秋品菊,定是闹出了不愉快的事。
兰庭今日虽说休假,但昨晚还在因为接下来的三日假期秉烛务公,大清早才赶回太师府,还没来及与春归见面,就听闻温守初夫『妇』两个不速之客求请面见,他还没听春归提起温家宴席上的诸多“意外”。
这时听温守初一番打躬作揖后,吞吞吐吐的把木末引发的事件说了个囫囵,赵大爷表示根本就不相信这是温实初的无心之失,不过他尚且还有些闹不清温实初真正目的,只佯装接受歉意,松开了蹙拢的眉头:“温君若是真先听了木末那番无稽之谈,想必的确不能特意请了她闹事,存心使得内子败兴受气。”
没再解释自己和木末间的旧事干系,只是用“无稽之谈”四字表达了立场,那就是坚信春归从来没有诋毁过木末的名声。
温守初的目光隐隐一闪,暗忖:木末虽说确有些不同俗常,容貌与风神都能称为京城艺『妓』的翘楚,到底是过于倨傲高,相处得久了,难免让人心生厌烦,嫌这女子毫无风情趣味,且木末的容貌到底比不上顾氏妩丽,让人见之刻骨心『荡』神弛,赵迳勿既有美人在怀,哪里又还记得往昔旧情呢果然是那『妓』子自视过高,单厢还坚信着自己在赵迳勿心目中的地位不曾动摇,这样的女子根本就不了解男人,喜新厌旧方为本『性』,且赵迳勿又是身处功利场,爱惜声名更是常情,就看他自从木末投身东风馆后,竟再不与之面见,就能足证早已不念旧情了,女人到底没有见识,木末竟还坚信着有朝一日,赵迳勿能够舍弃荣华富贵和她双宿双栖,她以为求而不得必定造成念念不忘,却没想到世间男子不全像那申文秀一般的荒唐,赵迳勿的抱负和志向,注定不会受男女之情限困,又何况娶的妻子是顾氏这般的尤物,远非木末能比。
兰庭没法精确度察温守初此刻的心声,但他捕捉到对方那一个目光闪烁,于是佯作无意间顺口而言:“没想到温君竟是东风馆的常客,木末眼高过顶,能被她视为知己者可不多。”
温守初心中又是一动:这话听来,倒像是很有几分酸醋劲儿了,不过男人往往正是如此,自己虽说不怎在意那女子,却还计较那女子忽然之间就变了心,就是不知赵迳勿怎么看待周王殿下一直甘愿为木末靠山的事了。
他便连忙声明:“温某虽说尚未考取功名,才无妨出入于青楼勾栏,却不敢唐突木末姑娘,无非是听闻周王殿下常往东风馆消遣,意图结识的缘故,至于木末姑娘愿与温某相交,不瞒赵君,温某也实在觉得诧异,也就是前几日因为那场事故方才恍然大悟,原来温某也是为木末姑娘利用罢了。”
“原来如此。”兰庭一笑:“只是不知温君因何想要结识王爷”
“温某素来喜好结识风雅之士,拜读过殿下的诗作,心中大觉钦佩,可到底不敢贸然求见,一时动了歪心眼,说来也真是惭愧。”便摇摇头,作出认真懊悔的姿态。
兰庭偏不多提周王,更是不讲周王和木末间的干系瓜葛,说着离题万里的闲话,又显出几分其实懒于应酬的
不耐来。温守初自然有所意识,连忙把打好腹稿的词句继续吐『露』:“温某家中亲长与福州申门素有来往,温某故而听闻过申二叔同顾举人本为知交,便随口提醒了内子,申家叔母虽说不居京城,正好申二叔之子七郎因为留馆,才将妻室接入京城,原本内子也与申家弟『妇』交好,不如请了她来作陪,怎想到也不知申家弟『妇』对令内有何误解,竟然反因为木末姑娘的质疑抢白了令内几句,说到底还是温某的错失。”
他不明言徐氏因何缘故对春归心怀敌意,自然是为了让兰庭相信这也是无心之失,隐隐的还透『露』出春归不擅应酬之道的意味,自觉挑拨离间的用意虽然不显,但效果应当足够了。
心怀抱负的世族子弟,且年纪轻轻俨然已经握实家主之权的赵迳勿,虽说难免一时『迷』恋顾氏的美『色』,然而自然不会忽视作为官眷而言,交际应酬时若有过失,便难以替自己分忧,更不提无论是福州申还是漳州徐,皆为绝对不能小觑的门第,赵迳勿理当经过此番事故,对侍郎府更多关注,一旦关注,不怕不能察实申文秀和顾氏的“旧情”,怀疑的种子一旦生根发芽,就越会不满顾氏给太师府招惹的是非祸患,时间越长芥蒂越深,再经煽风点火的话夫妻反目就是迟早的事了。
顾氏唯一的靠山,无非就是晋国公府的世子夫人易氏,可其实易氏与顾氏之间并无血缘亲情,大抵也是因为赵迳勿风头正劲,晋国公才授意易氏笼络顾氏,通过这样的方式强行与轩翥堂赵门攀亲结缘罢了。
晋国公从前的确无意党争,不过因为圣德太后寿诞事件,董家与太孙已然交恶,且阴差阳错之间,竟然与周王联姻,更不提皇上因此还对晋国公到底是有了防范,分剥了晋国公的实权,这样的情形下,董家哪里还能够独善其身于是正好趁着顾氏曾经竭力为周王妃辩护的由头,干脆让易氏认了这个义女,一方面不至于让明白前因后果的皇上更加生疑,一方面又有确实的收益。
皇上对赵太师的恩宠并没因为赵太师的辞世而削减,倘若晋国公府能替周王笼络轩翥堂一系,周王妃的地位更加不能动摇,晋国公必定寄望嫡亲孙女有朝一日能够母仪天下的
温守初却没想到,兰庭其实早已在暗暗关注福州申门了。
是因虽说陪伴春归新婚回门那日,他的大舅兄顾华彬因为当年只不过岳丈大人的族侄,所以对于嗣父正是因为申相邀才于福州不幸遇难的事不甚了了,但到底岳丈的遗体是为申亲自送返,且申还相助着治丧一事,顾氏族老心知肚明申的出身,华彬稍一打听,便得知了当年详情,早在兰庭携同春归回京之前,其实就确定了相邀岳丈前往福建之人,原来是吏部左侍郎申适的嫡子,不过申弘复六年中举之后,竟然没有继续参加会试,仿佛无意仕途,而是留在福州宗族打理各类家事族务,但申的两个儿子,申文隽经六部观政选入行人司,申文秀却是直接选为庶吉士,前程更胜兄长。
至于申文秀乃岳丈的备选女婿之一,这件事兰庭当然也已经察探清楚,更甚至于申文秀至今仍对春归念念不忘一事,赵修撰其实也是心知肚明。
又哪里还不明白温守初那点子花花肚肠呢
追根究底,此人与郑珲澹无异同类货『色』,不过温守初相比起来更加阴险罢了。
这当然不是赵
修撰心甘情愿在温守初身上耗费光阴的原因,他之所以留饭,着实是打算消遣报复此人罢了。
于是又蹙拢了眉头,赵修撰表示极其不悦:“这样说来,令正请内子一聚,竟致使内子趁兴而去败兴而归,憋着一肚子的火气没地发散了”
温守初:
“温君见谅,赵某心胸不够宽广,内子既然受辱,着实无法一再忍让,虽说听温君说来,此事与令正及温君都说不上直接相关,可内子毕竟是令正请去的,温君与令正理当为内子主持公道,申门徐氏为何诋辱内子,还请温君伉俪出面,替内子讨个说法。”
温守初:
这情形有些不对啊怎么突然就不符合他按常情设定的进展了赵迳勿竟然为了顾氏,甘愿开罪申、徐两家谁来告诉他这么吊诡的局面是如何形成的
不及细想,温守初连忙说道:“内子不擅应酬之道,又笨嘴拙舌的,当时惊慌无措之余,不知应当如何平息争执,好在是令正并非懦弱的『性』情,立即还以厉害,倒『逼』得申家弟『妇』让步温某以为,申家弟『妇』既已自认错失,仿佛不宜再不依不饶。”
兰庭:很好,我就相信我家娘子那样足智多谋,哪里至于被两个心怀嫉恨的『妇』人欺辱,还以厉害方才符合情理,且你们两个今日既然送上门来就让我家娘子继续还以厉害吧。
“既是如此,那也罢了,温君大可不必再忧心忡忡,赵某虽说狭隘,也并不是睚眦必报的人,莫若今日中午,赵某置上一桌酒菜,咱们痛饮一场,把这件不愉之事就此揭过,我和温君还如从前一样。”
一样的保持距离。
温守初没有察觉这番言外之意,因为他正在窝火。
谁忧心忡忡了谁怕你睚眦必报不成轩翥堂虽然是炙手可热,可我靖海侯府难道是豆腐捏的不成有本事你就报一报啊,谁不报谁就不是男子汉大丈夫
温守初已经很久没有像此刻一样,忍不住挽起袖子拳脚相向的冲动。
但他到底还是忍住了。
欣然答应“叨扰”,席间也不曾提起申家,主题围绕着周王殿下创作的诗词歌赋,滔滔不绝表达着他对这位王爷的景仰之情,而后稀里糊涂就被赵大爷给灌醉了。
兰庭表示十分遗憾
温静这东西,似乎的确不是常人可比啊,醉得踢都不踢醒的程度,倒也不曾胡言『乱』语,没法套出他究竟因何想要结识周王,但此事不急,大可缓缓图之。
兰庭招手叫来汤回:“你去和菊羞言语一声,说温郎君酩酊大醉,一时半会儿恐怕难醒了,让她告知姚氏,还得等上一等,待温郎君醒了酒,才好一同打道归府。”
汤回搔着后脑勺:“大爷特意交待小人上了大爷酿成那壶三杯的量,足够放倒一头耕牛的烈酒,专给了温郎君享用,说来温郎君的酒量算不错了,比得过三头耕牛,只这一醉不睡够十二时辰怕是醒不了吧”
“宵禁之前还不醒,用冷水泼醒也就是了。”
“大爷这是什么待客之道”汤回越发愕然了。
“不用我拿水泼,温郎君的娘子必定先忍不住。”赵大爷心情总算转好,颇有耐心的点拨自己的书僮。
而后当然便是赶回斥园,着急和春归“一叙别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