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渺和卢平生回家的时候,老和尚正在给腊八摸骨。
杨秋实在旁边巴巴的瞧着。
“这孩子应该吃过什么长不高的秘药,骨骼早已闭合。”
卢平生和卫渺对视一眼,显然想起之前带腊八看的西医专家。
他也说腊八体内注射了一种能够抑制生长的东西,就算会长,也高不了几许。
杨秋实是个粗中有细的人,笑话了老和尚的话好一会儿,才喃喃道:
“怎么会?”
腊八抬眼看见卫渺他们,快步小跑过来。
卢平生和老和尚进房看病人。
卫渺扭头对上腊八的干净的眼睛,提了提鼓啷啷的袋子。
“腊八,走和我干正事去。”
杨秋实看着两个孩子进了房间,重重叹息一声。
卫渺进了房间后,把袋子里的钱倒在地毯上。
“咱俩数钱,到时候换成黄金,留一根以后给你养老用。”
腊八学卫渺一屁股坐在地毯上,开始把大洋和法币按着数额分开。
卫渺看着零零碎碎的钱财,第一次体会到数钱到手软。
一共十三栋房子,一百多户租户,每户一年六十,几千块钱,算是巨款。
听卢大哥的意思,这片他准备再弄几十栋这样的房子。
卫渺好奇问他,不是说世道不稳,为什么还要高价收房。
卢平生玩世不恭的笑容里带着一丝悲凉,“高价收房他们才能去租界租房呗。往后我才能躺着收租啊。”
卫渺想了想卢平生现在住的房子,可不就是高价从阿秀婶子家收来的。
卢平生看着病床上睡容安稳的船夫,心中松快不少。
老和尚双手合十道:“最迟明早,他就会醒来,醒来之后我会离开一段时间。”
卢平生目光停留在老和尚的苍老面容上,想起上次救了许阿鱼后,老和尚也是离开过一段时间。
估计是得去之前的那寺庙恢复血条了。
“需要我做什么?”愧疚的卢平生问道。
老和尚毫不客气的要走了卢平生让他翻阅的一箱子佛家典籍。
“卢先生,路口的崔家小姐带人上门。”
卢平生刚起身到了大厅,杨秋实迎面来禀报。
崔丽娟和她那个叫做朱琦的未婚夫。
“请进来。”
卢平生朝着客厅的沙发走去,刚坐下门外的人就进来了。
崔丽娟挽着的男人个头不高,但容貌俊朗,举手投足间颇有几分阔气。
想必就是卫渺口中的朱琦。
只是他们身后还跟着三个人,分别是井上公馆的特务高桥荣一,满洲皇帝禁卫庞青云,和穿着旗袍皮草的年轻女人。
“卢先生,我和未婚夫不请自来,叨扰了。”
崔丽娟客气中带着一丝忐忑,她实在磨不过川崎才带他来拜访卢平生。
只是在门口时候,竟也遇到这三位,她得先撇清一下关系。
卢平生的脸上笑容灿烂,“丽娟姐客气了,都是街坊邻居,本该是我去拜访崔阿婆的,只是刚回来事情实在多如牛毛。”
提到母亲,崔丽娟的表情松懈些,“我阿妈今日晓得侬和阿渺归来,念叨着明日一早要亲自做葱油饼呐。”
杨秋实挨个端上茶水,卢平生示意他们喝茶,才诚挚欢喜道:
“那委实好了,在港岛的这些日子,没到吃饭时间,总是惦记崔阿婆的葱油饼。”
崔丽娟感受身侧之人在扯自己,心中了然,拿出提前准备好的请帖,“卢先生,我们三日后在理查饭店举行婚礼,只请了亲戚朋友,若您和阿渺有空,敬请光临。”
卢平生接过喜帖,笑道:“恭喜恭喜,今日突然,我明日吃葱油饼时,给侬回复。”
朱琦心中叹息,崔丽娟到底是在做舞女久了,上台面的时候还是有些小家子气。
进门到现在,也没有把他介绍给眼前的人。
他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和一个舞女结婚,不就是为了有个合理的身份留在沪上吗。
更重要的是,他通过崔丽娟可以接近卢平生这个沪上的风云人物。
“卢先生,鄙人朱琦,在四方外贸公司负责货物进口工作。”
开口的瞬间,卢平生的眼前就出现了“川崎道一,三十岁,满铁情报科特工。”
果然是满铁的人。
这个侵华最大的工具,包含政治、军事、情报等许多特殊领域的机构。
通过控制铁路,实现对关东地区的控制和资源掠夺。
直接参与九.一八,后面这几年为成立的满洲国掌控东北提供了大量的军事政治情报。
这个梅机关都要客气三分机构,竟然派人来沪上?
卢平生不动声色的和朱琦握手,“朱先生年轻有为,娶了我们弄堂最亮丽的姑娘,惹人艳羡。”
其他两人笑着恭喜朱琦,穿皮草年轻女子也对崔丽娟说了一声好福气。
气氛瞬间活跃。
荣先生对卢平生拱手道:“我来弄堂就听卢先生善举,今日见卢先生如故,夜不能寐,贸然上门,实则是想为卢先生做一篇专访。”
荣先生说完拿出自己的记者证,顺便说了工作的报社,目光平和看向卢平生。
卢平生连忙摆手,“举手之劳,不必大肆报道。”
荣先生看出卢平生眼中一闪而过的得意,心中暗骂此人虚伪,果然是沽名钓誉之辈。
听家中女佣说,他从外面接来一名和尚,也不知道到底要做些什么。
卫渺要是晓得卢平生家中被人盯上,定觉得自己和智上大师分开走的行为十分痴傻。
“近几日家中有故友,只怕不得闲,等空闲再约时间可好?”
眼前的一群人里,卢平生觉得眼前看似无害笑意炎炎井上公馆特工最危险。
荣先生听完微微颔首,说了一句静候佳音。
庞青云见大家都看向他,整理了一下长衫,起身对卢平生作揖道:
“鄙人庞青云,今日来一为感谢卢先生纯善,房屋质量完好,房租低廉,让我等讨生活之人有栖身之所,二想从卢先生手中租下一套院子,好把家乡想要闯荡的兄弟一并接过来。”
卢平生看着彬彬有礼的庞青云,很难把他和传说中禁卫军联系在一起。
这样的身板能够以一敌十吗?
还有他说的闯荡兄弟们,难道是其他的禁卫军?
那位皇帝要在沪上有什么动作?有了曾宝叔这位谋士不够,还要安插武力值爆表的人员?
这件事和曾宝叔有没有关系?
“恰好我近日手里多了几套房子,明日我问问,若有好的,庞先生您可先挑。”
庞青云拱手道谢,感激万分。
唯一没有说话的就是穿皮草的年轻女子,见几人都看她,她轻笑一声,娇笑道:
“卢先生,我是想请您帮忙搭线的。”
看卢平生疑惑看她,栾巧菱抿嘴笑道:
“我家先生想买一座院子,看中卢先生家斜对面那家,听闻卢先生和房主熟悉,特来想请您帮忙问房主可否割爱。”
这是瞧上吴子阳的房子了?
“栾巧菱,19岁,冬青戏院花旦。”
卢平生看着眼前的两女三男,顿觉颇有几分戏剧感。
戏台子就是他家,而这里面的人除了这位花旦,个个都带着剧本子。
也许这位花旦背后那位想要买房子的人手中也有一场大戏要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