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特别的理由,一方面我只是不想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方书妤认真道,“淮王未必愿意放过太子。”
方书妤叹了口气,语气倒是真诚:“但倘若仅仅是为了一己之私,就想造反,搅动天下风云,让天下的百姓陷入纷乱之中,我的举动,实在算不上仁德。”
对于这个问题,方书妤想的很清楚,她知道造反不是小孩子过家家,是动辄要流血要生灵涂炭的事情。
她剖白道:“但是,淮王并非明主,他若登基,天下百姓必然不得安宁。”
原书的结局,番外篇里,陆知身为皇后,意图劝谏淮王,都被挡了回去。
方书妤亲眼见了河东府的惨剧,知道百姓的艰难,更不能忍受这种事情的发生。
见过光明的人,尤其不能忍受黑暗……因为她曾经见过光明,所以她也希望能给大宁的百姓带来光明。
方书妤看着邓桂,严肃道:“崔浩东视河东的百姓为刍狗,我希望让天下世家都知道,百姓并非他们可以肆意玩弄的对象。”
邓桂没想到方书妤会极其认真的对他一个小小的宦官讲述自己的想法,内心震动之余,也被方书妤的话说的有些心潮澎湃。
能进宫里当宦官的,除了极少数为了搏一搏前程的投机取巧之辈,哪个不是贫苦人家出身,迫不得已,走投无路了才净身入了宫的,方书妤这番话,恰恰说在了邓桂的心坎上。
邓桂也是阅人无数,他能看出来,方书妤说这番话的时候,并不作伪。
他望着方书妤,良久无言,才认真一拜,道:“此事慎重,请您容我深思。”
方书妤并不为难他,只是道:“无妨,你若是想,送你去宫里陪你主子也是有机会的。”
方书妤的语气很平淡。
邓桂只是抿着唇,并不说话,拱手行了一礼之后,就退了下去。
方书妤看着他下去,并不阻拦。
考虑需要时间,方书妤并不着急,只是陷入了沉默。
陆知看方书妤陷入了长久沉默,不免道:“殿下在想什么?”
“好久没见到淮王了。”方书妤无头无脑的感慨了一句,陆知却有所猜测。
她开口道:“殿下是觉得,信息是淮王殿下泄露给陛下的?”
方书妤笑了笑,扭头看她:“你还叫我殿下呢?”
方才一直忙着邓桂的事情,方书妤没有抽出精力来与陆知相谈,眼下只剩她们两人在,方书妤不由自主放松了些。
陆知道:“叫习惯了,不叫这个,不知道叫什么好。”
方书妤看她,说:“就没什么想问我的?”
方书妤看着她,带着点笑意。
陆知听了方书妤的坦白,态度倒是没变,依旧还是恭敬,只是道:“只是想问殿下,救我帮我一事,是殿下做的,太子殿下不知道我的身份,您知道,对吗?”
陆知这句话人称有些混乱,不过不妨碍方书妤理解,她道:“是。”
陆知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了点轻松的笑容,她没有问方书妤为什么知道自己的身世,只是道:“谢谢殿下,殿下大恩大德,陆知无以为报。”
“无心之举而已。”方书妤的语气倒是很平淡,并没有因此觉得有什么。
陆知看着方书妤,忽然道:“殿下说的倒是轻巧。”
说完,她蹲在方书妤面前,微微偏了偏脑袋,问她:“殿下真的是女子吗?”
“是啊。”方书妤看着陆知,点了点头,爽快的承认了。
陆知抿了一下唇,继续道:“那殿下刚见我没多久,就说过许我为相的事情。”
陆知没有把话说全,但是方书妤明白她的意思。
方书妤不置可否,道:“是啊,当日我本想问你,是选淮王做皇后,还是选我做丞相的,可惜没来得及。”
她的语气听起来还有些遗憾。
陆知吸了口气,道:“殿下信重我,不过听起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皇后也不错。”
说这话的时候,陆知的语气带着些许调侃。
方书妤看她一眼,道:“你想?”
她的语气微微上扬。
陆知摇了摇头。
她的目光看着方书妤,语气很郑重道:“难怪天下人都以为女子无用,独独殿下不这么认为,原来殿下确实是与常人不同。”
方书妤站起来,低头看着陆知,忽然笑了,眼神却有些飘忽:“是啊,与常人不同。”
她扭头看着陆知,想到了往事,眼神里带着些许复杂的神色,语气很轻:“陆知,你说,见过光明的人,能忍受黑暗吗?”
陆知蹲在地上,抬头看着方书妤,阳光微微打在她的脸上,她有些复杂的神情清晰可见。
陆知也想起了往事,沉默了良久,终于有些艰难的开口,道:“不能。”
“那你还记得上次出宫,我们路过的那个青楼吗?”方书妤忽然提起。
“怎么了?”陆知有些不明所以。
方书妤脸上似笑非笑的笑容凝固住,忽然变得冷了起来,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语气很冷:“可惜,有些人,生来就没见过光明。”
“凭什么呢?”
方书妤的语气很轻,带着些许讽刺:“陆知,你说,对吗?”
陆知站起来,走了几步,跟在方书妤的身后,轻声道:“殿下。”
方书妤深吸了一口气,恢复了平静,脸上似乎又是一脸寻常:“你有很多疑惑?”
陆知低着头,没有发言。
“我信你。”方书妤只是轻轻拍了拍她,却没有再说什么。
陆知却忽然郑重的跪了下来。
方书妤扭过头去,却没有扶她起来。
陆知郑重稽首,对方书妤道:“臣,誓死追随殿下。”
追求光明,一生所向,虽然九死,其犹未悔。
方书妤沉默着把陆知扶起来,只是云淡风轻地推开了房门,阳光终于大大咧咧的扫了进来。
“蜉蝣撼日,无疑虚妄。”
外面,日光正好,一派繁华。
方书妤微微抬起头,神情依旧是万古不变的平静,良久终于带上了些许笑意:“那又怎样。”
她看向陆知。
“造反嘛,可不是请客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