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后,船工们再一次检查了货物包装,用油毡布将易溶于水的盐包盖好,以免被雨打湿,随后便扬帆起航。
从长庐码头开始,官兵巡检的力度就不小,好在青盐帮将这里上下都打点得差不多,象征性地查验后,便予以放行。
到了半夜时分,常小小感觉舱里有些闷,便出来透透气,却见甲板上一群人围着。
她躲到暗处观察,才发现是柳帮主正带着帮众在审内奸。
“到底为什么?是我给的工钱不够吗?还是在场的兄弟让你不快?”
从青盐帮的伙食来说,柳帮主对他们可真没说的,普通百姓只在过年、过节时,才能吃上一些肉,但帮里是每天必有一道大荤。
吃得好,穿得也不赖,衣服都是时新的,连个补丁都没有,常小小也想知道为何内奸放着好日子不过,却要出卖帮众。
只听人群中传来一道声音,“是我走漏了消息,可我敢指天发誓,绝没有出卖帮主!”
原来那日青盐帮来到长庐县进货,柳帮主顺便给大伙发了月钱,这位叫猴子的小兄弟便去楼里找老相好,床弟之间,不免在心上人面前吹嘘了几分。
楼里的姑娘什么样的男人没见过,又哄了几句,结果猴子嘴里就没个把门,竟将青盐帮的事情说了个七七八八。
俗话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楼里的女人转眼又把这件事当谈资给下一个恩客说了。
也是巧了,恩客正是卫所里一位伍长,想着立上一功,便将此事捅给上级。
于是卫所便在码头布控,正好查到出门谈生意的柳帮主,要不是管盐政的官员听到卫所的动静,青盐帮上下全得关进大牢。
柳帮主冷冷道:“国有国法,帮有帮规,既然管不住身下的二肉两,帮里自然容不下你,且自谋生路去吧。”
“多谢帮主不杀之恩!”
随着落水的声音传来,显然猴子真得离开了,就是不知道这样跳河,还有没有命在。
常小小听完墙角,便要转身离开,却不期脑袋正撞到晋王的下巴上。
“唔……”晋王捂住伤处,痛得眼泪都飞了出去。
常小小忙忙道歉,“你咋站在我身后不吭声呢?我都没注意,你没事吧。”
晋王摆摆手,痛得都说不出话来,心下纳闷,她的嗅觉不是很灵敏嘛,怎么自己离她那么近都没注意呢。
不过这边的动静,还是惊动了甲板的众人,柳帮主和吴军师走了过来。
柳帮主单膝抱拳跪下,“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如今朝廷奸臣当道,正需明主君临天下,拯救百姓于水火,小的愿为王爷献犬马之劳。 ”
“小人愿效绵薄之力!”
甲板上的帮众,见到柳帮主此举,惊得不知所措,而后有人带头跪下去,其他人也有样学样,“愿为王爷效力!”
这是赶鸭子上架了,晋王本不想暴露身份,但如今情形,若是不承认,就有些打青盐帮的脸了。
再则,不管青盐帮有什么目的,他现在正是用人之际,晋王赶紧扶起柳帮主,“各位请起,如今敌明我暗,大家唤我常非衣便是。”
“是!王爷!”
晋王:“……”
罢了,只要他们在人前记得唤他常公子便是。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甲板上的动静,同样早已引起船老大的注意,当柳帮主跪下喊王爷的时候,船老大第一反应是骗子。
这年头乱得很,他上回还听说,有人假冒钦差的,骗得一干官员团团转,所以这个必然也是假的。
只不过这些人的胆子真大,竟连王爷的名头都敢拿出来骗。
一旁的船工问道:“老大,我听人说护国将军谋反,连累了晋王被贬为庶民,这个人会不会就是晋王啊?”
“怎么可能?再落魄的王爷,那也是皇帝的儿子,怎么可能跟咱们这种人混在一起。”
“可万一那真是晋王呢?”
“快滚去睡你的大头觉,梦里啥都有。”船老大推着一干船工回舱,真敢想啊,王爷是天上的明月,他们就是河里的虾米,根本不搭界嘛。
待甲板上的人群散了后,不多时,一场贵如油的春雨突袭而至,河面上很多船只,担心水流猛涨,引发事故,纷纷驶往岸边停泊。
由于船老大的船上装了不少私盐,为免夜长梦多,他坚持夜航,如今整个河面上已无多少亮着灯的船只。
这样也好,船少有船少的好,至少能避免发生撞船事故。
此时,在河面上行驶的船只,除了船老大的货船外,便只剩下水军巡查的船。
满脸麻子的胡参将阴狠的眼神,看向黑漆漆的河面,心想:今晚天气不好,不如索性回码头罢。
自打上回扮渔民劫船失手后,他一直在找那艘重新彩绘的货船,但不知怎地,那船像是失踪了一般,遍寻不着。
而且有一段时间没干私活,手里快没银子使了,粮饷又迟迟未至,兄弟们多有意见,看来是时候寻个好日子,再干一票大的。
“将军,河里有人。”属下士兵急来禀报。
胡参将来到船舷处,往河里一看,果见灯笼照耀下,一人形黑影正抱着棵树,在河水里浮浮沉沉,嘴里还时不时地喊着救命。
不待胡参将发出命令,早有水兵扔下绳圈,将他提溜上来。
若是有青盐帮的人在此,定然便知这位正是口风不紧,被逐出帮内的小兄弟---猴子。
猴子趴在甲板上,吐出腹里积水,拱手谢道:“小的,谢过军爷救命之恩。”
胡参将摆摆手,“无妨,你哪里人士,怎会落水?”
这也算是官兵的职业病了,不管遇到什么人,都得跟查户口本似的,非得问出个底朝天不可。
作为武装贩盐的帮派分子,猴子对官兵有着本能的抵抗情绪,但还是老实解释道:“回军爷,小的洛城人士,不慎失足落水。”
看似无懈可击的回答,却让胡参将犯起了嘀咕。
此时已有不少船只靠岸停泊,这会儿还在河上跑的船,那得是有多勤劳,多不怕死啊。
“伸出手来!”
猴子战战兢兢伸出双手,旁边的士兵适时把灯笼靠过来,胡参将看他双手满是老茧,这也很正常,劳动人民嘛,又不是贵公子,怎么可能没有茧子。
只不过与一般农民或渔民不同的是,他手上老茧的位置。
正常人的老茧位于手掌上方,但经常拿刀、练刀的人,茧在手指和虎口位置,且又厚又硬。
胡参将厉声喝道:“把他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