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
鹿呦正是困惑不解,就被那丫鬟突然抬起的脸吓得浑身激灵了下。
那丫鬟似也觉察到她被吓住,懊恼地捂了捂自己满是红包痘囊的脸,安抚道:“小姐别怕,我这是之前吃东西过了敏,才会变这样的,人家以前不长这样呢。”
“噢……”鹿呦尬笑两声,滴溜溜地转了转眼,声音迟疑,“那个,请问,这是哪儿啊?”
丫鬟倒了杯茶递给她,“这里是江家啊小姐,您已经在这儿住了四天了。”倒完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拍了拍脑袋,“哦对,我得先去禀明一下七爷,您已经清醒了。”
说完撒丫子就跑了出去,只留下鹿呦在身后干巴巴地招手:“哎哎哎,话还没问完呢……”
江家,她怎么会到江家的?
没一会儿,促忙促急的脚步声就从远及近,还伴随着轻微的咳嗽声,及至门口时又缓了下来。
雪锦做的衣摆儒雅一撩,江少煊那张俊雅瘦弱的面容便映入眼帘,看向她时,漾起温和笑意:“呦呦醒了?”
“啊……”鹿呦呆应了声,对眼前的状况仍是发懵,她不是在玄天宗的女院睡觉吗?怎么一醒来就四天后了?还在江家?
江少煊点点头,低声向后吩咐了两句,才走上前来,神色略有些局促,声音却慈爱温煦:“感觉如何?可有哪里不适?”
鹿呦摇了摇头,“没有,就是有点奇怪……”
江少煊缓缓坐在床边,摸了摸她额头,笑着说道:“不着急,爹爹慢慢与你说。”
父女俩轻声说起了话,江少煊倒也没跟她说的很细,只说她中了蛊,神思不清,长泽风又忙,这才将她托付于江家休养。
这几日,江少煊也算看明白了自家闺女是什么德性,晓得她对长得好看的人格外青睐,便刻意挑了那长得丑些的来伺候,果然安分老实了不少。
不一会儿,一个端庄稳重的丫鬟走了进来,向两人屈膝一礼:“见过七爷,小姐,奴婢惊春,是大管家特意挑来给小姐使唤的丫头。”
江少煊点头:“以后你就跟着你家小姐,务必要尽心伺候。”
惊春垂首,又是规规矩矩一礼:“是,奴婢谨遵七爷吩咐。”
“慢着!”一旁的鹿呦却突然出声打断二人,“我不要丫鬟啊,我自己有手有脚,什么都能做,不需要人伺候的。”
惊春笑道:“小姐说笑了,您金枝玉叶的,哪能不需要人伺候呢。”
鹿呦不甚在意地摆摆手:“啥金枝玉叶,小时候喂鸡喂鸭,烧火拾柴,什么没干过,我一个人习惯了,不喜欢人跟着。”
惊春欲言又止,却被江少煊哑声吩咐:“下去吧。”
直到丫鬟恭敬退下,江少煊才抬起微红的眼眶看她,“爹对不起你。”
鹿呦摇了摇头,声音无所谓:“你对不起的是我娘,和我有什么关系。”
江少煊蓦地低头眨掉一滴泪:“能和爹说说你是怎么长大的吗?”
鹿呦也莫名红了眼,抿了抿唇,绞了绞手指,“还能怎么长大,吃饭长大的呗。”
她鼓起嘴巴,傲娇又炫耀似地斜睨向窗外的天,“没有爹,我娘也一样把我养的很好,对吧?我一点都没给她丢脸。要不是……要不是那两个匪寇,她现在该多为我骄傲啊,我拿了比赛第一名,可是她却看不到了……”
炫耀的语调不知怎得就带了丝哭腔:“我想我娘了……”
泪水潸然流下,她别过头来看他,眸里噙满细碎的光,瘪着唇泣不成声:“你为什么不早点来找我们,早一点来,她就不用死了,早一点来,娘亲就不用死了。你知不知道,那个时候我才十三岁,我连她的尸体都抬不动,一个简陋的墓坑我挖了三天才挖好……”
“她就躺在那里,”她抽噎着,泪似扯断的珠线滚落脸颊,“我怎么叫都不醒,她说过年的时候要带我去看烟花,可是她食言了,那天的雪特别大,她就像,只是睡着了一样……”
“我以前想过爹到底长什么样子,可每次一提娘亲都会伤心,所以我就再也不提了,可是那会,她死的时候,我就在想啊,如果我有爹,如果我爹爹还在,那她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我就是怨你,我就是怪你,我做不到不怨不怪,你只陪伴了娘亲一两年,可是她陪伴了我十三年!她是我最最最亲的人,她死时我甚至觉得这个世间也没什么可留恋的了,可是她曾说过,想让我活得开心自如,活得光芒万丈^……”
她止了声,流着泪笑着看他:“你说,我现在做到了吗?”
早已红透眼眶,泪流满面的江少煊将她拥进怀里,只知哽咽呢喃重复三个字:“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
本是鹿呦先情不自禁、情绪不稳,可最后哭厥过去的却是江少煊。
鹿呦无语地看着面色惨白,趴在被子上,像是马上要嘎的老爹,沉沉叹了口气,掐了掐他的人中,顺便朝外喊了句:“来人呐!快找大夫来!”
等江少煊苏醒,已是晚上,鹿呦本想赶回玄天宗,可看他那虚弱的样子,也没能真狠下心丢下他不管。
明明她才是女儿,倒反过来对他好一通安慰,鹿呦有种莫名的蛋疼感。
安抚好江少煊,看他睡下,她才转身将门带上,回了自己屋。
夜色将阑,天际末白凝残月,鹿呦趴在敞开的琉璃窗前,一手支着下颚,两眼呆呆地望着院内风吹花落的古杏。
“娘,你说我会不会做错了,我这么轻易就对他心软,你会不会生气……”
冷风萧瑟,孤灯不明,无人回应,只余清浅的叹息幽幽响起,鹿呦撑起身子,正要关上窗户,去眯歇一会,斜侧里却突然窜过来一道黑影,她还未看清是谁,就被捂住了嘴巴往对方怀里一带。
冷冽的香气自身后萦绕至鼻尖,宽阔紧实的胸膛抵在她肩背,那人微一弯头,微卷的长发便似瀑布般落至她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