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三拔听沈二要自己拿出个章程来,略一沉思便计上心头:
“各位贤兄,既然大家目标一致,那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他姓王的不是闹着要向我等收银子嘛,我们就给他来个釜底抽薪!
反正大家的生意遍布五湖四海;南京城虽大,但也不是不可或缺。
只要将城里的铺子都给关了,大家伙都不做买卖了,我看他找谁去收税去!”
众人闻言,都倒吸了好几口凉气。
原来范三拔的绝户计,竟然是要集体罢市!
……
看到众人都有些犹豫,范三拔继续道:
“罢市只是手段,逼迫姓王的妥协才是目的。
牛不喝水强按头可不行,他难道有脸强逼着我们开门做生意嘛。
而且,这段时间的损失,我们可以利用提价找补回来。
反正,南京城的这些人,离了咱们的货,他们就得喝西北风。
真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这些升斗小民还不得任由我等搓扁揉圆!”
常威略一沉思,便兴奋的点头附和道:
“范兄此计甚妙。
大家伙都想一想,只要你我都能团结一心,那南京城将无米下锅、无盐做食、无棉过冬!
哼哼,到时候我们就可以煽动所有的泥腿子,一起声讨那个姓王的。
经过了这一番较量之后,他以后再想对付我们,也得好好掂量掂量!”
“范兄、常兄所言非虚;就得让他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对!大家精诚合作,不能坐以待毙!”
“……”
看着众人都纷纷点头同意,范三拔脸上露出一丝奸计得逞的微笑。
这些人可能本身能力有高有低,但身后无不站着一个大家族。
只要他们齐心协力,那南京市面上的粮食、食盐、中药、布匹、钱庄、茶叶等,都会出现紧缺;到时候,堂堂的大明京师将陷入瘫痪。
汉阳军虽强,王国梓虽嚣张,但他能敌得过所有人的口诛笔伐?!
真到了那个地步,他一定会顶不住!
想到可以逼迫大明最强藩镇向自己低头,众人无不激动的弹冠相庆起来!
“大家安静!”
范三拔制止了众人自嗨,继续阴森森的道:
“我觉得罢市只是一方面,我们还得找一个强有力的盟友。”
“什么盟友?”
“嘿嘿,前段时间国子监的监生闯宫,吓得陛下都失足落水了。
结果除了带头的几人外,其他都被放了出来。
可见,朝廷治国还是离不开这些儒生。
我等两淮盐商和晋商自来就有资助儒生进学的传统。
如果我们能拉着这些学子们一同罢课,想来姓王的就更加头大了。
而且,他一旦对这些儒生下手,那就和陛下无罪擅杀大臣一样,他将永远被钉在耻辱柱上!”
“……”
众人此时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个范三拔可真是阴毒无比!
虽然大明“士农工商”四个阶层的划分已经越来越模糊。
但模糊的只是底层的民众,那些站在金字塔塔尖的,无疑都是掌控者底层民众的生死,他们都与“士”沾边。
王国梓朝他们这群商人动手,不过是依仗自己手中的汉阳军。
但时移世易。
如今的世道已经不是东晋时期的“王与马、共天下”了,不可能由一两个强藩说了算。
自北宋提出“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之后,“士”已经成为了举足轻重的阶层。
如果王国梓将“士”这个阶层得罪死了,那他以后将寸步难行!
同样的道理,如果他们将“士”这个阶层引进来,到时候有所损伤,晋商和两淮盐商也将遭到士绅的疯狂报复。
……
看到众人都有些犹豫,范三拔环视四周,冷笑一声道:
“诸位贤兄难道是怕了?”
沈二此时开口道:
“范兄,大家都是自己人,就不要激将了。
大家伙犹豫,也不无道理。
这南京国子监的监生,可寄托着各地士绅的殷切期望。
如果贸然让他们卷进来,我等恐怕不好收场!”
常威也开口道:
“沈世兄说得对!
如今的国子监祭酒,为人刻板方正,恐怕不会允许学子们生乱。
再说了,真要出了乱子,你我都兜不住!”
范三拔恨铁不成钢的道:
“这件事,为何要你我来兜底!
君子可欺之以方!
只要我们占住了大义,几根朽木又能拦得住谁!
你们可别忘了,仅仅是我们两大商帮资助的监生就不下百人!
只要咱们蛊惑了这些学子,国子监的那些头头脑脑难道能逆势而行!”
众人听了,觉得有理,都咬了咬牙道:
“好!这事就这么办!”
……
当晚,这些人在范府别院玩了些攒劲的项目后,都开始行动起来。
一时间,整个南京城表面上还平静,但内里却是暗流涌动,一场风暴正在蓄力!
……
南京,国子监。
课堂上一个学子突然打断了夫子的话,开口道:
“夫子,学生并不是对您不敬;实在是有句话不吐不快。
您说商税在大宋大行其道,所以才能使宋朝繁荣富庶、商业发达、农民负担轻。
学生却不这样认为。
商税之害,猛于苛政。
如今我大明一货一人,税而又税,敲骨吸髓,夫民早已不堪其负也。
学生以为:
商税者,正是大宋积贫积弱的祸根!”
上首的夫子见有学生反驳自己,并没生气,反而开口道:
“范鲤,我大明几乎没有收商税,所以所以的税负只能加诸到升斗小民身上。
这种‘舍越殷强,首先贫弱’式的搜刮,避开了身价最丰厚的豪商,反而对小民进行重敛。
这样富者愈富、贫者愈贫,不正是流寇四起的原因嘛!”
范鲤不等老先生说完,立马打断道:
“士农工商,各有缘法。
夫子不能用对待农夫的手段,来妨害商贾吧。”
说完这一句,他对着身后的同窗慷慨激昂道:
“大宋太远,学生想谈一谈不远之前的万历朝。
当时商税之祸,各位同窗的祖父辈都是亲历:
矿监四起,祸流四海。
商税之害,不在困商,而在困民。
东林前代魁首景逸先生曾有言:
夺民之财,非生财之道也;生财之道,生之,节之,两端而已。
陛下爱珠玉,人亦爱温饱!
夫子,学生说的难道有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