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主题,原本还略显拘谨的文人们瞬间如同被点燃的火把,周身焕发出别样的精神。刹那间,整个茶楼的氛围都被改变,原本弥漫的紧张气息悄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浓厚的创作氛围。
只见那位身着华丽丝绸长袍的公子哥,此时眉头紧锁,右手食指和中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迷茫。
他嘴唇微微开合,喃喃自语,似乎在脑海中搜寻着合适的词句。
偶尔,他会抬起头,望向头顶那精致的吊灯,像是想从那璀璨的光芒中获取灵感,可很快又失望地低下头,继续陷入苦思。
不远处,穿着洗得发白棉袍的老者却显得气定神闲。
他双手背在身后,在原地缓缓踱步,每一步都迈得沉稳而有力。
脸上带着一抹淡淡的微笑,时不时微微点头,仿佛已经胸有成竹,那些关于“洛阳之美”与“边境苦寒”的诗句正在他心中流淌、成型。他的目光平静而深邃,时而落在周围文人的身上,时而望向窗外那白雪皑皑的虚幻松林,仿佛在从现实与想象中汲取创作的养分。
身着昂贵法器长袍的年轻后生则紧闭双眼,双手合十放在胸前,额头上微微沁出细汗。
他的身体微微颤抖,似乎正在进行一场激烈的思想斗争。
突然,他猛地睁开眼睛,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迅速从怀中掏出纸笔,笔尖在纸上快速滑动,仿佛生怕灵感稍纵即逝。
此时,一位身形清瘦的中年文士,站在角落里,手中握着一支毛笔,轻轻蘸着墨汁。
他的目光凝视着前方,眼神中既有对洛阳繁华的追忆,又有对边境艰苦的悲悯。他缓缓下笔,笔锋在纸上游走,每一笔都饱含着情感,似乎在将自己对这两个主题的深刻理解融入到诗句之中。
在另一边,几个年轻的学子围坐在一起,小声地讨论着。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时而争论得面红耳赤,时而又因为某个绝妙的想法而相视大笑。
其中一个小个子激动地站起身来,挥舞着手中的书本,大声说道:
“我觉得描写洛阳之美,一定要突出它的繁华与热闹,那可是天下的中心啊!”
另一个高个子则皱着眉头反驳道:
“可边境苦寒也不能忽视,那里的百姓太苦了,我们要写出他们的艰辛。”
他们的讨论声在茶楼中回荡,为这场赛诗会增添了几分活力与激情。
在这雅致的包厢内,透过虚幻的雪景,柳林静静观望着厅中文人们的反应。
他神色平静,眼眸中倒映着厅内的忙碌景象,还未及开口发表看法,身旁的礼部尚书却率先发出了一声重重的叹息,紧接着连连摇头,满脸的无奈与失望。
“柳大人,您瞧瞧这些学子,一年不如一年呐。”
礼部尚书语气中满是感慨,目光透过眼前如轻纱般的雪景,投向厅中那些或奋笔疾书、或皱眉沉思的文人们,
“往昔的学子,心怀天下,下笔便能触及家国大事的核心,对边境之苦寒、战乱之残酷,有着深刻的认知与感悟。可如今呢,”
他微微摇头,眼中流露出一丝悲哀,
“这些年轻后生,目光仅仅停留在表面,只看到边境的寒冷,洛阳的繁华,却看不到繁华背后的代价,寒冷之中百姓的挣扎。连最基本的举一反三、透过现象看本质的能力都匮乏得很呐。”
柳林微微颔首,却并未接话。他的目光越过礼部尚书,思绪飘向了遥远的幽州。那里,漫天黄沙,寒风似刀,百姓们在战乱与贫瘠中艰难求生。
边境的营帐里,将士们日夜坚守,时刻警惕着蛮族的进犯,多少年轻的生命,在那片苦寒之地消逝。
而洛阳,眼前这座灯火辉煌、歌舞升平的都城,处处是锦衣玉食,夜夜有丝竹管弦。两者相较,简直是天壤之别,一个是人间炼狱,一个是人间天堂。
这巨大的落差,柳林再清楚不过,毕竟他亲身经历了边境的风风雨雨,那一幕幕苦难的场景,早已深深烙印在他的心底。
此刻,听着礼部尚书的感慨,他心中虽有万千思绪,却选择了沉默,只是在心中默默叹息,这世间的差距,又岂是这些久居洛阳的学子们能轻易体会的呢。
在这奢华包厢的虚幻雪景之外,茶楼大厅里的气氛热烈而紧张。一位身着锦缎长袍、面容白皙的年轻学子,在众人或专注思考、或低声交流的当口,猛地站起身来,手中紧紧攥着刚写就的纸张,脸上洋溢着自信与得意。
“诸位!”他高声开口,声音清脆响亮,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吾已作赋一篇,愿与诸君共赏!”
此时,茶楼内的光线仿若也被他的举动所吸引,原本柔和分散的光线,此刻竟汇聚在他身上,映得他衣袍上的金丝绣纹熠熠生辉。
周围的文人们纷纷放下手中的笔,或是好奇、或是期待地看向他,就连原本在角落里静静拨弄琴弦的琴师,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眸望向这位即将展示才华的学子。
“且听吾言!”年轻学子清了清嗓子,微微仰头,开始吟诵起来:
《洛阳与幽州赋》
洛阳繁华,冠盖满京华。
金殿巍峨接云霞,玉街纵横驰宝马。
琼楼玉宇映彩霞,画舫凌波戏荷花。
丝竹声声绕梁雅,霓裳翩翩舞袖斜。
珍馐罗列满桌榻,美酒香醇醉流霞。
再言幽州,亦有别样景。
朔风凛冽雪飘零,山川素裹银装凝。
千树万树梨花开,茫茫原野覆玉绫。
将士戍边英姿挺,骏马嘶风踏雪行。
虽无洛阳之繁华,却有风雪之豪情。
吟罢,他满脸得意,环顾四周,期待着众人的夸赞。周围的一些学子纷纷点头,露出赞赏的神色,其中一位穿着精致儒衫的少年忍不住拍手叫好:“妙啊!将洛阳的繁华与幽州的风雪之景描绘得栩栩如生,兄台好文采!”
而在包厢内,柳林听到这赋,眉头微微皱起,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礼部尚书亦是微微摇头,轻声叹息:
“这赋,徒有其表。只知堆砌辞藻描绘洛阳的繁华,对于幽州,也不过是将风雪当作美景来赏,全然不知边境百姓在苦寒与战乱中的艰难,真是……”
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眼神中满是失望。
柳林望着大厅中那满脸得意的学子,心中一阵苦涩。
他深知,在这洛阳城的繁华之中,这些久居安乐的学子,怎会知晓幽州百姓在酷寒中缺衣少食,在战乱里流离失所的悲惨境遇。
他们笔下的风雪,不过是风花雪月的点缀,而真实的幽州,是百姓们在生死边缘的挣扎,是将士们在血与火中的坚守,这巨大的差距,犹如一道鸿沟,横亘在洛阳的繁华与幽州的苦难之间 。
此时,包厢内茶香袅袅,虚幻雪景静谧唯美,可柳林与礼部尚书之间的氛围却暗流涌动。
礼部尚书目光仍停留在大厅中那得意洋洋的学子身上,微微叹了口气,缓缓开口道:
“柳大人,这学子看似无知得可气,实则也实属正常。边塞之人,若从未踏足洛阳,便会以为天下皆如他们所处之地。就拿幽州来说,他们觉得天下处处都是那般苦寒与贫瘠,自然会生出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可一旦来到洛阳,亲眼目睹这无尽的繁华,见识到天高地阔、世间万象,那些虚妄的念头便会瞬间消散,转而脚踏实地。”
柳林听闻,心中猛地一震,犹如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响。他瞬间明白了礼部尚书话中的深意,这不正是在暗指自己吗?
自己在幽州拥兵自重,手握一方大权,渐渐有些忘乎所以,甚至隐隐有了与朝廷分庭抗礼的念头。
如今来到洛阳,看到这令人震撼的繁华,见识到朝廷底蕴之深厚,才知晓自己之前的想法是多么的幼稚。
原来,这一路的所见所闻,看似是朝廷恩赏,让自己玩赏洛阳的繁华,实则是一场精心设计的“示威”,在无形之中向自己彰显朝廷的实力,告诫自己莫要轻举妄动。
柳林心中思绪万千,面上却不动声色,眼神之中愈发谦卑。他恭恭敬敬地对着礼部尚书拱手行礼,言辞恳切地说道:
“大人所言极是。谁人年少不轻狂?但人总是要成长、要懂事的,越早明白这些道理,便越好。”
礼部尚书听闻,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
他微微点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仿佛在说自己总算完成了朝廷交代的敲打柳林的任务。
他抬手轻轻拍了拍柳林的肩膀,说道:
“柳大人能明白就好。朝廷向来重视人才,你在幽州的功绩,陛下都看在眼里。只要你一心为朝廷效力,前程必定不可限量。”
柳林连忙应是,心中却暗自警醒,往后在这洛阳城,行事定要更加谨慎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