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杨家村,在老铁头的带领下,柱子花了半个多小时的时间,将车开到一个名叫猫跳河的小镇。那儿离老铁头说的废弃水电站,也就十来里路。途经镇上时,老铁头在车上对大家说:“这镇上的治安不大好,以前经常听说杀人。有一次,一个开牛肉馆的女人,被一群小伙子按在桌子上杀了。杀的时候,血都还用脸盆接着,那是畜生才会干的事……”
说到这,大伙都看着灰先生。灰先生坐在副驾驶上,装作没听见。
“铁老哥,你找个馆子给大家下下。牛肉羊肉狗肉都行!给大家压压惊!”方脑壳说。
老铁头叫柱子将车速放慢,看了看街道两边的店面:“柱子,随便找个修理铺,把车停那儿,让修车的师傅检查一下,随便给他们一点小费,让他们帮忙照看!”
柱子将车停在一个名叫“杨老轨汽修”的地方,跟修理师傅简单说了一下,就跟着大伙下馆子去了。老铁头将大伙带到一家清真牛肉馆,十来人围坐一桌,灰先生把菜单拿过去,一点就是十斤黄牛肉。方脑壳觉得不过瘾,还问老板娘有些啥子特色。结果老板娘一端就是七八个云贵高原的特色小菜。有油炸蚂蚱,有四脚蛇肉,还有一种名叫“葛邦”的黑色田鸡……
大伙端了饭碗,拿了个菜篮子,下了半篮子的薄荷叶子在牛肉里面。
这云贵高原,吃牛肉必然会有薄荷叶,这是习俗,也是规矩。
鬼蚂蚱刚吃了几口,就准备点啤酒,灰先生瞪了他一眼,他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差点!差点忘了!待会儿,还要,还要……那个的嘛……”
“大哥要哪个?要不要我帮你们喊几个苗族的妹子,陪陪你们?”老板娘嗑着瓜子笑问。
鬼蚂蚱立即说:“不!老妹,不是那个意思!我们还有要紧事!”
“有要紧事就算了,以后要是专门来玩的话,记得照顾生意!”
老板娘说着,扭着一个水桶腰,花枝招展出去了。
鬼蚂蚱红着脸小声问:“铁老哥,这是啥子地方?啷个会,吃个饭都要喊妹子陪?”
方脑壳笑:“你老鬼也会怕女人?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鬼蚂蚱放下筷子,搓了搓手:“不是女人的问题,是这地方……”
灰先生一个人埋头往嘴里扒饭。
老铁头说:“要不是这么个地方,我哪里会带灰先生来?你不惹别个就是了!”
大伙于是继续吃饭。这顿饭吃完,已经是下午三点钟了。
一群人摸着肚子走出牛肉馆。
方脑壳突然折返店内,冲老板娘说:“先别忙着收拾,吃剩的,给我打个包!”
大伙都看着跑进店内的方脑壳,不知他带盒饭做什么。
五分钟后,方脑壳提着一斤牛肉,还有两瓶小酒出来,笑呵呵在大伙的眼前晃了晃说:“看啥子看?盗亦有道,你们一个个,真想当禽兽啊?”
听他的话,大伙顿时明白,这盒饭自然是给车里边捆着的小老头带去的。
老铁头看了看方脑壳没有说话,灰先生也没说什么。
大伙来到汽修铺,一个瘦猴似的修车师傅满手油腻伸手要钱:“换了点零件,八百块!”
柱子愣了愣,老铁头叫他不要多话。
“就换了两颗螺丝钉,也收八百,小师傅,你也太黑了!”老铁头笑着说。
那瘦猴不好意思地赔笑:“黄金位置,没得法,这镇上的汽修店,都是咱们老板开的。你要是嫌贵,就去白川河的县城算了。不过好心提醒你,这路况你们都晓得……”
老铁头摸出一千给瘦猴:“算了,以后要经常跑到起,紧急情况优惠点就是!”
“行!行!随呼随到,下次一定打五折!”
大伙上车,离开镇上后,柱子冷哼:“打五折也是四百多,真他妈坑爹!”
离开小镇后,由于一直都是下坡,车子顺着一条峡谷旁边的山道一路狂奔。二十来分钟的时间,便开到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大伙下车,发现两边都是万丈悬崖,就中间一条河道可以出入。而河道之中,由于长期没人打理,四处荆棘密布。
方脑壳伸了个懒腰,抬起头看着天空:“好一个猫跳河!别说人,猫跳下去,也没得命噻!”
老铁头指了指我,还有二流子和柱子:“你们三个,去把人抬来!”
我无奈,只好跟着二流子和柱子去抬小老头。
小老头显得很安静,没有叫喊,也没有呻吟,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晕了还是睡着了。
大伙顺着一条狭窄的羊肠小道往河道下边的浅滩走。
到了浅滩处,大家才低头一看,只见河边的岩壁之下,有一条修建至少几十年的人工水渠。水渠深一米五,宽一米。里面的流水清澈见底,和旁边浑浊的河水形成鲜明对比。
大伙刚走出去十几米,就发现水渠里边有些五颜六色的贝壳。
二流子和柱子,还有我都在目不转睛盯着那些贝壳看。
走着走着随着贝壳的数量在增加,花样品种在增加,我突然间觉得伤感。心想要是小河南没死的话,这时候他一定会兴高采烈捞起裤脚下去抓贝壳。
然而,此时此刻,大伙一个个都像死人一样安静。
走了十来分钟,峰回路转,前面忽然听到轰轰的流水声,声音极大。大伙抬头望去,只见一个吊脚楼立在悬崖边上的水库旁。水库的闸门早已破损,上边的流水便疯狂倾泻而下,从一道十几米的岩头上边坠落下去,形成一道独有的瀑布景观。
想来风景不错,但这地儿似乎阴风阵阵,让人有种说不出来的恐惧。
老铁头提醒大家:“水渠有点不牢固,大家走的时候小心一点。下面水流湍急,别看不深,掉下去了,随时都有可能做短命鬼。这地儿听说淹死过不少人!”
鬼蚂蚱显得不耐烦了,开始发牢骚:“行了行了,一路上尽说些吓人的话。铁老哥,你们能不能把事情早点了结,咱们回去睡觉?昨天晚上孙子才睡着了!”
这话明显就是说灰先生的。
前一夜因为小河南的事,基本上只有灰先生一人酣然入睡,像个没事人一样。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的声音飘来:“想睡觉,到口袋里来……舒……舒服惨了!”
我和柱子他们被吓一跳,要不是鬼蚂蚱和方脑壳手疾眼快,一把将蛇皮袋接过去,那里面的小老头估计就要掉进河里,被水冲到悬崖下去了。
大伙吃了一惊,方脑壳笑:“还是你厉害!死到临头,还有心情耍嘴皮子。”
口袋里的人咳嗽两声,再也没说什么。
到了吊脚楼,大伙刚走进去,就闻到一股霉腐味。再往前面的房间走,里面居然堆满了动物的羽毛还有骨头渣子。这地儿,俨然成了野猫和猫头鹰这类动物的天堂。
它们每次出动,有了猎物,都会带到这地方来慢慢品味。
灰先生让我们把小老头抬到最里边的房间,那儿显然要隐蔽得多。
我们刚走进去,一只黑猫赫然立在那儿,尾巴翘的老高,蹲在地上一动不动。柱子“嘘!嘘!”吓了半天,那猫才跳上没有光秃秃的窗户,纵身一跳不见了。
老铁头和灰先生两人用刀划开蛇皮袋,小老头浑身*就像蛋壳里的小鸡,一下子从蛋壳里边掉出来似的,看上去血肉模糊,几乎奄奄一息。
看着我们,小老头依然是那种纯真的笑容,看上去就好比一位自杀前的抑郁症患者。
方脑壳将牛肉用塑料盒子端上,一口一口往他的嘴巴里边喂。
方脑壳一边喂一边说:“哎哟!咱们都是人,我就想不明白,人为什么要对人这样!我说小老哥,你要是知道点儿什么,你就直接说得了,何必要遭受这样的罪?”
小老头勉强吞下一点东西,一连几声咳嗽,喷了方脑壳一脸的米饭。方脑壳用手抹了抹,很好奇地看着自己手上的米饭:“小老哥呀小老哥,你就是一活人,吃的都是米饭,说的都是人话,怎么可能是畜生?你若不是畜生,那我们为啥要杀你?狼吃肉,狗吃屎,没听说狼吃狼,狗吃狗,屎吃屎。我实在想不明白,你要是想明白了,就告诉咱们……”
灰先生突然举起手朝着地上的废弃瓶子射了一枪,打得玻璃渣子到处乱飞。他将枪口对着方脑壳,冷冰冰问:“方脑壳,你啥子意思?存心跟我过不去?”
大伙怔了怔,老铁头慌忙去劝灰先生:“先生,方脑壳说话难听倒是难听。他也是一片好心噻……咱们出来……出来做事,都是为了几个钱。这样子……”
灰先生的红眉毛绿眼睛瞪着方脑壳:“出来混就得心狠手辣,挡我者死!铁兄弟,这姓方的三番五次挑衅,若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早一枪崩了他!”
“就怕你崩不了!”鬼蚂蚱歪着嘴巴讥讽说。
这句话又惹火了灰先生。但碍于老铁头的面子,还有他自己也需要人手的份上,老铁头好说歹说,他才把枪口从方脑壳的身上转移过去。
“咱们的事以后再说,梁文宽,二流子,柱子,你们三人把车开到一个隐蔽的地方去。回来了,就站在周围放哨,以免有条子什么的过来。”灰先生说。
我和柱子他们巴不得立马走人。从小到大,别说杀人,就连杀头猪我都跑得远远的。
三人爬上公路,柱子到处寻找可以将车隐蔽起来的地方。
我问二流子:“灰先生他们,真要杀了那人?”
二流子心不在焉:“可能是,是杀鸡儆猴。我刚才坐在车上想,路上方叔下车的时候,鬼叔为啥不让我跟着方叔走。因为……因为方叔有势力,才敢跟灰先生开玩笑。”
“有势力?”我想了想,突然想到那三个坐在灰先生旁边的聋哑人。
原来,这才是有效射程内,灰先生没敢开枪的原因!
灰先生若敢动,那三人必然先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