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笼在树上晃来晃去,笑声也格外猖狂,简直仿佛一只鸭子一样嘎嘎嘎嘎。
而陆越则小心的扭过头来,眼睁睁看着云浮公主脸上的笑容越发加深……
而后,竟显露出两分狰狞来。
好在对黄金的期待,还是拯救了白骨将军。
他对此也颇为看重。
“虽说说我如今用不得黄白之物,但这些都是当初兄弟们千里迢迢将我棺材运送过来时,贴心陪葬的。”
“无论如何,我不能辜负他们。”
他的兄弟,那都是曾在边关浴血厮杀的袍泽……
将他的尸骸运回,还要偷藏这样的黄金珠玉,听从捡骨婆婆的话,只为求得一点希望……
云浮公主甚至都没有再因他之前的粗鲁话而生气,只是低落的叹息道:
“我那曾经的父王,别说是身为一国君主,便是骂他一声软蛋,恐怕还描绘不出他的狠毒软弱……”
“相比之下,你的那群袍泽。尽管言语粗鲁,可行事却堪称大丈夫……”
浴血边关,谁说不英雄?
趁着天色未明,我们一行人又开始赶往钱老爷那处偷藏黄金的宅院。
宅院仍旧静悄悄的,破败不堪。
大伙儿推门进去,关上房门,白骨将军才发出了一声长叹——
他的鲜红盔甲和森白骨头,在这夜色中尤其醒目,一路行来都提心吊胆,唯恐在吓到了哪个路人,平添罪孽。
毕竟,如今这个时辰,贫苦人家已经要开始准备起床做工了。
他一路躲躲藏藏,我和云浮公主对视一眼,都没有提醒他可以用术法隐藏——想来百十年来不是沉睡,就是在山中,早已忘记了遮掩。
进了宅院,大伙儿再次钻入地窖。
烛火映衬,箱子打开,里头黄金的光芒熠熠生辉,映的那森白的骨头都泛出了朦胧的金光。
咏娘献宝一般:“主人,这是他给你的利息,你高兴吗?”
她孩童心性,此刻只觉得完成了主人交代的事,比比画画对宋和说道:“哥哥,到时候你要给主人打一座大大的金身,要金灿灿的,很值钱的样子!”
宋和还老老实实的抱着捡骨婆婆的尸身。
他没有回答咏娘的话,而是犹豫片刻:
“等到天亮之时,将军和公主带着咏娘先行上山去吧。婆婆的尸身不能再久放,否则尸骨僵硬不好装殓。”
“我在这里等到天色亮些,就去棺材铺中置上一口棺木,也好请人送上山去。”
他低下头来:“婆婆就算做了错事,可如今已然弥补。她这一辈子行善无数,不该这样轻慢随意的就带到山上去。”
白骨将军顿了顿,而后点头:“应当的。若需花钱,你尽管自取,与她一副好的棺木吧。”
“那倒不必,”宋和将捡骨婆婆靠放在一旁,只温声说道:“棺木是我们对她的尊重,但什么材质的棺木……我想千百年后,无非都同样是一抷黄土,婆婆她想必也不会在意这些。”
小莲则举着那口大锅,羡慕的看了一眼被云浮公主提在手里的灯笼。而后有些发愁:“这口锅要怎么安置呢?”
真的太大了。
宋和却已经做好打算:“同样带到山上去。山上要建座庙宇,也同样要建一座我与咏娘居住的简单屋宅,这口锅便安置其中,每年的清明月半祭祀,我都用她来施粥吧。”
“也算不枉捡骨婆婆多年来对它的蕴养了。”
那黑色铁锅瞧着平平无奇,触手却是一片温热光滑,淡淡的功德金光垒在其上,亦将这普通凡铁蕴养的熠熠生辉。
云浮公主却看着这整个地窖的灿灿黄金,此刻转悠两圈,而后抬头看着陆越:
“你我二人一个出身皇家,一个出身权贵,从生到死,都没有真正尝过穷的滋味吧?”
她因为那绝世容貌,很得皇帝喜欢,宫中上下倒是从未苛扣过,除了打赏下人也根本没有花钱的地方。
偶尔被陆越带出去玩,也自有这少年公子掏钱。
陆越却顿了顿,而后低声说道:“我尝过的。”
他看着云浮公主不解的眼神:“当我来到边关,我尝过没钱的痛苦的。”
因为没有军饷,也没有粮食,所有人浑身上下掏不出一个铜板。夏有风沙冬有雪,饥饿,贫穷,战乱……
那里的每一寸土地,都埋着累累尸骸。
云浮公主沉默了。
而后,她看着这些黄金,这才低声说道:“所以我是想问问你,是否真的要一座金身?”
白骨将军苦笑出声:“那不过是哄小孩子的话罢了。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我要那金身何用?”
咏娘在旁边不甘心的准备说话,一只温热的手却摸上了她的发髻。她仰起头来看着脸色同样严肃的哥哥,最终没有再发出声音。
“既是如此……”只听云浮公主沉吟道:“我不需要金身,也对塑像没甚执念,恰巧你也是如此。既然要累积功德,宋大人——”
她朝着宋和微微欠身:“这些黄金就留在这里吧,倘若遇上灾年,多少也能救下些许人命来。”
“当然了,也不要耽误你在山上的花用。”
“至于我们的塑像……我观那山中土地也没有用什么金身玉塑,况我们还不是这等山神呢。”
“既是如此,花些钱请人陶土捏上两尊塑像便罢了。”
“本就是黄土一抷,要什么金玉皮囊。”
宋和拱起手来,对着云浮公主深深弯腰:“二位放心,这些金银我定会谨慎使用。不过两位也不必担忧我的生活。”
他抚了抚身上的大红衣袍:“如今,我还就职在这永和城中呢。”
“山中之事略请两天假也就罢了,这一份职责我却还是想再接上的。”
他看着咏娘,眼中满是温情。
“有这样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日后不管做什么总要便利许多的。我的生活花用,靠着自己的薪俸便够了,不必动这里的金银。”
“待会儿只需取上一枚金锭子,便已足够山上盖下简单庙宇塑像,和留出居住的地方了。”
至于其他金银……
他又看向对方:“不知二位可有法子将其隐藏起来?”
“这地方虽然隐蔽,可也难保没有肖小之徒意外闯进来。本是留着赈灾使用的,倘若被人凭空偷走岂不可惜?”
——区区障眼之法罢了。
云浮公主点点头:“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