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戟樾没有回府,舒窈先是给肖博写了一封信,然后夹在一件新缝制好的褂子中间,让新四送去了赵桓房间。
回来后,新四和赵嬷嬷打水洗漱一番便睡觉了,舒窈见她们两人屋里都熄了灯,才拿出自己的钱袋子,数了一下,除了二百多个铜板,还有在辰府这半年积攒起来的十五两银子。
花了翻功夫,先把铜板用单线一个一个缝在内衬里,接着再把银两和皇上赏的那只步摇缝在肚兜夹层中,差不多就大功告成了。此刻外面响起梆子声,已经是子时之后。
舒窈没有丝毫睡意,她吹了灯,静静坐在桌前,满腔都是对即将迎来的新生活的亢奋。可是离开辰府她要先去哪呢?之前她就思考过这个问题,耀京附近太容易被发现了,以戟樾的实力,被困不了多久就会让皇上放出来,况且她还扔了那把唯一可以给他定罪的剑。
也许,她可以在肚子还没大起来之前,先回一趟边疆,何家兴死的时候暴尸荒野,她心里一直惦念着这件事。无论他曾经怎样对待过她,但毕竟是名义上的夫妻,他在战场上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活下来,本来可以安安稳稳过完后半辈子,却因撞破戟樾行凶惨遭杀害,她应该给他一个好归宿的,起码要入土为安。
另一方面,没有落脚点就处处是落脚点,先漂泊一阵,行踪不定,戟樾也不会那么快找到她,还或者找一阵子发现没希望,就放弃了也不一定!
但做完这些之后呢?她需要生产,仍得找一个地方安顿下来,最好是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地方。
突然……灵感乍现,她悄声来到梳妆台前,拉开抽屉,拿出了闵安公主之前送给她的那块令牌,她的话还犹在耳边……
“东郦国两面环海,国土虽不大,但胜在海产丰富,百姓大多以出海打渔为生。”
“这个是我公主的腰牌,拿着它就可以自由进出东郦国了,以后若有机会,姐姐一定要去看看,保管你住下就会被那里的美景折服,我们东郦真的是个十分漂亮的国家。”
东郦国……东郦国……舒窈思索一番,似是打定了某种主意,打开包袱,把令牌塞进了绣鞋里,再重新系好。
“咔嚓——”
寂静的空间突然传来一声异响,好像是瓦片踩踏之声。舒窈一窒,心都跟着提到了嗓子眼儿,她停下所有动作,认真去辨别,发现声音确实是从屋顶传来的。
抿抿唇,舒窈转身打开门板,缓缓走到外面庭院中,似在散步一般,围着一处花坛走走停停。
微风徐徐拂过,她双手捧起一枝花,假装弯着腰用鼻尖去轻嗅,其实是顺着风的方向深深吸了口气……除了花香,空气中还有冰冷的铁器味、腥气的血味、以及马身上的干草味。
她直起身,松手,那娇艳的花朵弹了回去,花瓣随风四散,飘飘洒洒刮落在地上。舒窈暗嗔,这辰府……恐怕是被官兵包围了吧。
勾唇一笑,她转身折回屋内,这下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第二天早上,她领着新四和赵嬷嬷来到库房,让大管事拨给她们二百两银子。
“我想在园子里种点药材,可赵大哥说,那苗只有松峰山下的村子里才有,所以就想让她们替我去看看,有就一并买回来了。”
其实这地方是她照着地图胡编的,并且吃准了大管事不会去找赵桓核实,按距离推算,来回一趟差不多得两天时间,那时辰府已经尘埃落定了。
“是是是,老奴这就进去给姑娘支银子。”大管事连连点头,现而今以她的地位,别说二百两,两万两怕是爷也不会眨下眼。
“再劳烦管事给她们备辆马车。”她接着嘱咐。
“好,老奴这就去办。”
三人拿过银子,转身往辰府大门的方向走。舒窈领先她们一步走在前面,想想……还是忍不住回头问新四和赵嬷嬷,“衣服都带够了吗?”
“带够了,连驱虫的药也一并带着呢。”新四情绪格外高涨,自跟了舒窈姐之后,她就很少有出门的机会,这下终于可以到外面活动活动筋骨了。
“老奴也拿够了,听说山下气温低,还多带了两件厚袄呢。”赵嬷嬷比新四还兴奋,主子想得周全,不但给配了马车,还带了那些吃的、用的,这跟拿官家的钱出去游玩有什么区别?她当时就觉得,跟了这个主子肯定错不了,这不……给她的都是好差事。
“那就好。”
三人在大门口站定,舒窈目光柔和看着她们,并顺手把新四肩上褶皱的包袋抚平,“要是那村子里没有我要的药材,你们即刻就回来,我也不是非要那药材不可。”
“舒窈姐,我们记住了,但难得去一趟,还是会给你买点新奇的小玩意儿回来。”
“嗯!”舒窈笑笑,再次叮嘱“路上照顾好赵嬷嬷,她年岁大了,不用让马车太赶。”
“哎呀,主子放心吧,我老婆子身体好着呢”赵嬷嬷嘿嘿傻笑,又反过来安慰舒窈,“您放心吧,不过那点路程而已,用不了几天就回来了,老奴临走时把燕窝煨在炉上,您中午记得喝。”
“好,我记得了,你们俩……保重。”今日一别,恐怕这辈子没有机会再见了。
“保重,我们走了。”新四拉着赵嬷嬷上了马车,还不忘从窗户探出头跟她一直挥手,直到车轮缓缓行进,两张笑脸才在眼前消失。
舒窈一个人站在那里,站了好久好久,心里五味杂陈。觉得人生似乎总是这样,总是要不断经历从陌生到熟识、再由熟识到分离的过程,而也总是在这样的分分合合中,才能学会如何成长。
把手贴在腹部,还好,现在有了他,自己也不算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