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烈日晒得人头晕,看到旁边院落探头探脑的四名丫鬟,她不屑的轻哼了一声,待用手遮住艳阳,才看清前方麻木不仁跪在大太阳下的女子。
稍一打眼,这丫鬟给人的感觉就是浑身上下毫无特点,而且还闷闷的,长相更是平淡无奇,连戟樾身边那四个婢女的一个角都不如。
王爷生那么大的气,难道仅仅只是因为她没有及时回应他的命令?这太让人费解了!
但随着缓缓靠近,竟猛然发现她区别于其他丫鬟的不同之处,她身上并没穿府里统一的下人服,而只着普通平民女子的衣裙,刚才让她倒酒时,也发现她动作十分生疏,不像是在府中伺候多年的丫鬟,那戟樾为什么连自己的侍女都不用,反而点名让她来呢?
一个又一个的疑问出现在脑海,使一切都显得那么不合乎常理,梅儿放缓了脚步,心也随之莫名不安起来,她想折回旁边的小院儿找那碧珠她们问清楚,这女人到底是什么来头,可心里又明白,那四个眼高于顶的丫鬟只听命于戟樾,也压根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因此很可能什么都闻不到,还会遭一顿白眼。
再次恢复了步调,她告诉自己应该要学会忍耐的,想要留在这样的男人身边,就要学会接受任何委屈,以他的位置,以后还会有更多的女人围绕在侧,她能在王府留有一席之以属不易,绝不该贪图太多,以免连仅有的那点恩宠都没了。
听到脚步声渐渐消失,戟樾这才把酒瓶随意放在桌上,起身悄然走到沙帘后,用手指挑开一点缝隙,偷偷观察着跪在下面的女人,看见她半边脸都染上了血迹。
这景象历历在目,上次见到她这样,还是被素萍那几个女奴欺负时,他替她报了仇,那这次呢?他又要怎么替她惩罚施暴者?想到此处,他脸色已经阴沉至极。
他其实是故意找她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要让她听到自己和梅儿调笑的声音、看见他们亲密的举止,只为了让她清楚,她于他……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存在,呼之则来挥之即去,并没有什么特别。
但是她竟敢对此视而不见,这大大出乎预料的事让他失控了,最可气的是,她还敢肆无忌惮当着他的面、温柔抚摸别的男人送她的手环,怎能让不气愤难填?
该死的手环,之前没看见,还以为她早就扔了,原来是一直藏在袖子里,还贴身戴在身上!戟樾怒不可遏,越想越生气,终于忍不住掀开纱帘走了出去,大步踏下台阶来到她面前。
“把手抬起来。”他不含任何温度的命令,全然不顾已经被太阳晒到脸色绯红的女人。
舒窈确实被毒辣的太阳烤到头晕眼花了,已然顾不得思考太多,便一个指令一个动作的把双手都递了过去。可戟樾却推开右手,把她左腕上的手环一把扯掉,然后在掌心碾到粉碎,一点点撒落在地上。
惊愕的瞪着这一切,她甚至从他脸上看到了一抹邪恶的笑容,像是刚刚干了一件非常让他解气的事情。
“这种破烂玩意儿,我辰府最低等的奴才都不屑佩戴,你就非要用它来碍本王爷的眼吗?”
碍他的眼?哈哈哈哈……舒窈差点仰头大笑出来,戴个手环就碍到他了?如果看她不顺眼,大可直接说出来,或者干脆将她赶出辰府,何必找这么一个牵强的理由,然后作贱辱骂一番?难道身份低微的人就活该遭此羞辱吗?看看他、再看看地上碎成一段一段的紫色手环,她心痛的不停在抽搐,第一次兴起了拿刀上去砍他的冲动。
她知道这手环不值钱,可却是她唯一的好朋友送的,也是她离家四年以来,收到的唯一一件礼物,还有,紫藤萝只有在沙漠地带才有,她一直戴着,也是想为过去四年在边疆的生活做个纪念,多重意义叠加到一起,她自然格外珍惜。
而今……竟轻易被他毁了,一阵风吹过,连那几片可怜兮兮的花瓣都四散在空中,转眼就没了踪影。
舒窈无力垮下双肩,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没了…… 她掌攥成拳,不甘的情绪激发了心中无限恨意,要离开戟樾、成了当时心中仅存的信念!
她不想被人这样轻视,就像脚下那块地砖,它之所以能忍受被践踏,是因为它是死的,没有感情,也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可是她能感觉到啊,她是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一条鲜活的生命啊,她十分想体会一下,有尊严的、快乐的生活下去会是什么滋味。
身体再也坚持不住的开始摇摇欲坠,视线也渐渐失焦,似乎身上的力气再也支撑不住她的躯体了。
“舒窈,你认不认错?”戟樾等的不耐,薅住她后脑的头发强迫她抬起头来,可她就是低垂着眼眸、不肯看向他,那无声的抗议彻底激怒了戟樾,愤然抬脚狠狠踹在她的心窝,然后就拂袖而去。
舒窈蜷缩着趴在地上,像只被虐凌的小狗,头也疼,心口也疼,拼命的疼,怎么办呢?或许她就要死了,有没有谁来救救她呢?可是不管心里如何祈祷,她仍是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那。
一股气血上涌,“噗”一声,她嘴里喷出一口鲜血。
好难闻的味道,她平生最讨厌血腥味,可因为嗅觉灵敏,总是能极其敏锐的捕捉到这种腥味,这让她想到爹娘死的那天,她周围都是这种气息,逃不掉、也甩不开。
颤颤巍巍伸出手,她费劲全身力气从怀兜里掏出一小块糖果,是离开边疆时,在客栈门口买的梅子糖,她真的很喜欢这种酸酸甜甜的味道,平时都舍不得吃的,今日却塞了一颗含进嘴里。好好吃,仿佛嘴里的血腥味都被冲淡了。
娘、爹,女儿不疼,你们不是说一直陪在女儿身边吗?那看见女儿这样也不要心痛啊。舒窈咬着牙,不停不停在心里默念……不要替女儿担心,我会好起来的、我一定会好好活下去。可不管如何安慰自己,不值钱的泪水还是喷涌而出,一滴一滴坠落在灰色的石缝里。
在军营的四年里,尽管身份卑微如尘,她起码还觉得自己是个人,但这一刻,她才恍悟,原来一直是自己高看自己了。
好像觉得就这样死了也不错,死了……是不是就可以和爹娘还有弟弟团聚了?那可不可以让她的灵魂飞回家乡,落在她心心念念的小院子里?
舒窈嘴里的糖吃没了,虚幻再美,也抵不过现实的残酷,她只能无力的闭上眼睛,遁入无边的黑暗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