戟樾在县城客栈里养了三日的病,期间他总是醒醒睡睡、睡睡醒醒,清醒的时候并不多,但好在没再发烧。
等到第五日时,大夫说他的伤口已经稍有结痂,戟樾便按耐不住了。让赵桓赶紧去雇马车,似是有非常着急的事回都城。
听到要走,舒窈心却慌了,也更气恼戟樾!哪有这样的,说走就走,她好歹在那房子里生活了半年,总会有需要处理和带走的东西吧?
便赶紧提出要求,“王爷……我想回去拿点东西。”
戟樾一皱眉,“拿什么?是那两件粗布衣服、还是你钱袋儿里那几个可怜的铜板?不必特意回去了,本王供你吃穿!”
舒窈来了犟脾气,竟跪在地上一磕头,“可我就想要我原来那些。”
一直觉得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就更不想无故占戟樾的便宜,即便是女仆,她也只想拿婢女每月该得的月银。
戟樾踌躇片刻,竟也好脾气的没再阻止,眼睛一瞬不瞬盯在她身上,却对身旁赵桓吩咐,“你随她去一趟,记得速去速回。”
“是!”
两个时辰以后,舒窈和赵桓回到客栈。那时戟樾正在圆桌旁喝药,见手下回来,便随口问了一句,“她都带了什么回来?”
赵桓微怔,没想到主子会问这种细节,但也立即据实以告,“回王爷,舒姑娘东西少的可怜,就带了两套衣服、一本很旧的书、还有一个紫色小花编的手环,只是属不认得那是什么花。”
戟樾往唇边递碗的动作一顿,眼底幽光闪烁,呵……手环?是肖博送她那个吧,这么久了,还心心念念记得带在身上,真够痴情的。
他板着脸放下碗,沉声问道,“马车雇好了吗?”
“雇好了,随时都能启程。”
“嗯!”戟樾点点头,“回都城的事不要泄露出去,免得路上遇到麻烦。”
赵桓转转眼珠,琢磨半天才跨前低声问道,“爷,六皇子那里……咱们要怎么跟皇上交代。”
好歹也是皇上的六皇子,就这样无缘无故被杀了,总得想个理由搪塞过去吧?
戟樾缓缓抬起目光,面色狐疑的看向赵桓,“戟纣?你看见他了吗?本王爷怎么没看到,只记得咱们在追捕昶军余孽时不甚走散了。”
那自然的语气,倒真像是不知道六皇子最后去向何方。
赵桓恍悟,立即附和。“是,属下也没看到,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在遇昶军偷袭那天晚上,接着就是王爷身负重伤,属下和爷重逢后便陪爷回客栈养伤了。”
戟樾满意的勾唇轻笑,反正没有人证物证,他想怎么说就怎么说。这就是得罪他的下场,敢害他,他势必让他得到应有的下场,而且还要死无葬身之地,只能一具白骨陈尸在破烂不堪的地窖里,连后世子孙的香火都不配享用。
正说着,门板传来“叩叩”两声。
“进来!”戟樾开口,听这敲门的力道就知道是谁了。
果然……舒窈从外面进来,站到桌旁恭恭敬敬的回,“禀王爷,奴婢已经把东西拿回来了。”
兜兜转转,奴婢的身份还是跑不掉,舒窈便认命的改了口。
“嗯!”戟樾连眼皮都没撩一下,随便哼了一声,往下扫去,还真见那个丑不拉叽的手环戴在她腕上,怒气陡然升起。
“王爷,您快把药喝了吧,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喝了。”见他放在桌上一直未动的药碗,舒窈尽守丫鬟本分的催促着。
“烫!”
他不冷不热吐出一个字。
旁边的赵桓真想落荒而逃,相处快十年,实在不知道王爷还是个如此别扭的人,刚刚明明就要端起来喝了,这会儿舒姑娘进来又嫌烫,分明就是故意找事。
舒窈哪里知道她进来之前的事,还真以为是药热,傻呼呼的过来端起药碗轻轻吹着,半天后,手触着温度可以了,才又把碗递过去。
戟樾接过一饮而尽,却立即苦的皱起了眉,这老大夫开的药效果虽不错,就是味道太苦,旁人喝了怕是第一口就会吐出来,他能全喝下去已经很厉害了。
见状,舒窈赶紧从怀里掏出个小纸包,打开放到他面前,“王爷,这是在门口买的梅子糖,酸酸甜甜很好吃,您可以含一颗去去苦。”
这种糖很便宜,一文钱可以买两包,就是用青梅子和白糖熬制的,翠绿翠绿摆在一个大簸箕里,让人一看就忍不住口舌生津,很受大姑娘小媳妇的喜爱。当女奴时,她偶尔有机会进城,看见了总想买两包,可想想又会舍不得,因为辛辛苦苦干七天的活才能赚到四个铜板,故而每次都是站在旁边过过眼瘾就算了。
今天从村里回来,想着也许就要永远离开,才咬咬牙掏出两个铜板买了四包。
赵桓想出言阻止,因为王爷连甜的水果都不吃,更别提糖了,可却眼睁睁看着他捻起一颗放进嘴里,还在口中品味似的转了一圈,顿时惊得眼珠子差点掉下来。
每逢过年过节,宫里都会准备各式各样的糕点糖果,可从没见王爷吃过一口,就算幼时贪嘴的年纪也一样,这真是这么多年以来头一次见他吃糖,还是如此廉价的糖。
兴许是发现了赵桓看自己的异样目光,戟樾不自然轻咳一声。却把那一小块糖继续压在舌根底下,让酸痛的味道充斥在口腔里,果然没那么苦了。
“吃完晚饭就启程,你们都去准备准备吧。”
听到他的命令,舒窈不由压下嘴角,天知道她心里是多么不想跟他回去,可身不由己……已然成为她自认识他以来的命运写照。
把桌上的小糖包重新包好,小心翼翼收进怀里,她转身离开房间。
“咔”一下,戟樾咬碎了嘴里的糖,对着舒窈的背影暗骂了一句“小气鬼。”
天黑之前,他们收拾好所有的东西上路了。
车厢里异常暖和,赵桓特意在里面放了两个火炉和两个汤婆子,还在矮塌上铺了一层厚厚的毛毡,和外面冰天雪地形成鲜明对比。
但舒窈很纳闷,戟樾香毒不是解除了,怎么还是跟之前一样畏寒?
不多时,马车咕辘辘地往前驶去,速度不紧不慢,完全是为顾及戟樾身上的伤,怕太颠簸,会引起他伤口的不适。
舒窈跟着戟樾一同上去,以方便随时照顾他。可虽并排而坐,但是两人却分别居于矮榻一左一右,中间空出的位置起码还能再坐下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