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渔船顺利驶返江岸。
回了家,洗了澡,郭超仁闷头大睡,醒来便已是今天中午了,正要点外卖却被任燃拦下。
“还有方便面呢,对付一顿,今晚吃大餐。”
“你请啊?”
“对,我请!”
吃泡面的时候,任燃跟郭超仁说,在网上更新课程不要太慢,不然恐怕留不住粉丝,有违宣传水下考古知识的初衷。
郭超仁想想也是这个理,两年以来,勤奋的自媒体工作者几乎日更,而他却讲究一个“佛系更新”,至今还没做到四十期。确实不大好。
想到这儿,郭超仁赶紧上传最新的课程——第三十六期。
好容易传了课,心里自然有期待。一下午,郭超仁光着脚丫躺床上,打一会儿游戏,又刷会儿评论跟粉丝互动一下。
这一刷,就刷到了六点钟。郭超仁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想了想,他才搞清楚原因,三个群的粉丝都很活跃,话题围绕着北洋水师的历史、考古,偶有歪楼说其他话题的,大家也都很包容。
只是,前阵子老是在三群刷存在感的“超仁的小鱼儿”,从头到尾没有吭一声。这很奇怪!
晚七点,华灯初上,郭超仁被任燃拖到一家川菜馆。
常言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对于表哥的心思,郭超仁摸不透,心里又警惕又期待。
警惕的自然是他的用意,开玩笑,他成天跟他说养生,说健身,说过午不食,把他的身材看得跟什么似的!
至于说期待……
郭超仁咂咂嘴,那可是麻辣鲜香的川菜!
等他进了雅间,看到满脸堆笑的童婳时,郭超仁才明白,对他献殷勤的另有其人。
郭超仁瞟了童婳一眼,又看看任燃。任燃笑着推他坐下:“快坐啊,愣着干什么!今天童记者请客!来都来了!都是朋友!给个面子!”
嗐!中国的人情世故就是这样!
在某个综艺节目里,有嘉宾总结过中国人的八大原谅:来都来了!都不容易!都是朋友!是个孩子!人都死了!大过年的!给个面子!为了你好!
好家伙,任燃不愧是语言大师,这一下就用上了三大原谅!
郭超仁暗暗吐槽,忽而被自己的想法惊住。等下?原谅什么?
讲道理,除了玩那一出“道德绑架”之外,人家童婳也没怎么得罪过他,哪有什么“原谅”一说?
一直以来,都是他介意这人的刻薄而已,但这只是他的印象,师父和任燃对她的看法就不一样。
心思这么一转,郭超仁突然想开了,露出标准的八颗牙式微笑:“这就不用破费了吧?我来请客就好!”
嗯,好歹是个大老爷们,大方点好!
童婳忙给他斟茶:“早就想请超仁哥吃饭了,一直没机会。点菜,点菜!”
“客随主便吧!”
“没事儿,超仁哥先点,燃哥接着点!”
任燃摆摆手:“我随便!不点折耳根就行!”
郭超仁暗暗翻了个白眼。
点完菜,郭超仁无意中瞥见童婳黑油油的头发,突然想到距她削发也过去一个月了,女生的头发长得还挺快。
换做别人,郭超仁可能还要调侃两句,但他毕竟不想跟童婳走太近,就找了个话题,关切道:“对了,你病都好了吗?”
说罢,郭超仁端起茶杯喝茶。
“那个啊,那个都不算病,不碍事。”童婳笑道,“我今天就是想跟你说跟踪采访的事儿。”
郭超仁心里突突一跳:不好!歪楼了呀!他本来是想强调,她生病了不适合外出!出海的时候她不也没来吗?怎么现在……
童婳觑着他脸色,认真解释道:“是这样的,我和我男朋友有些认识上的分歧。我不觉得我这种病会影响工作。之所以出海时我没有跟踪采访,也不是因为我在养病,或是偷懒,而是家里有急事走不开。”
关于童婳请假一事,郭超仁听师父王逸少说过,但他以为她说“家里有事”只是一个借口,是在为自己敷粉。
郭超仁讷讷地应了一声:“哦!”
“因为是私事,我确实不方便说。”童婳叹口气,“不过有另外一件事,我想向你解释一下。”
这应该就是正题了,郭超仁点点头,表示他在听。
童婳从手机上翻出一张照片,照片应该是翻拍的,泛黄,看起来有些年成了。照片上的男子约莫三十岁,长得颇为英挺,看起来很干练。
“这是我父亲,”童婳吸了吸鼻子,“准确说,是我的亡父。”
“呃,”郭超仁大感意外,“节哀啊……”
“也没什么哀可节的,我爸都离开二十年了,那年我八岁。”
“是……什么原因呢?”郭超仁心里涌起一阵同情心,瞥着她春苗般的发顶,很想揉揉她安慰安慰。
他家以前养的小狗,在跑酷时撞倒了穿衣镜,一瞬间被吓傻了,郭超仁就是这么安慰它的。
“原因么,”童婳苦笑道,“说出来都匪夷所思,是因为救人。”
顿了顿,她眼里浮出一层水气:“他们都说他是见义勇为,还发了一个证书,但那有什么用呢?我没有爸爸了。”
郭超仁心中一动,冲口而出:“难道……你爸爸是因为跳河救人牺牲的?”
“是!”童婳抬头盯住郭超仁,嘴角轻搐。
难怪!难怪童婳那天会激动成那样!果然,表哥说得对,不能随便评判别人!
郭超仁心下惭愧,但却难以启齿。
童婳已收敛了哀情,平心静气地说:“我不是说救人不对,见义勇为不对,但是看看这事的后续,我为我爸不值!被救的青年是因为失恋想不开,我爸救他之后肺部感染很严重,没多久就过世了。他倒好,从头到尾没来看过我爸一次,呵呵!我家不缺钱,我们也不要他赔偿什么,可是他连一声谢谢都没有!”
郭超仁共情力强,此时听童婳讲出前尘往事,心里也难受得发慌,完全代入其中。
但他还是想劝劝童婳:“确实有这样的人,让人觉得寒心,甚至开始怀疑人生。”
“那倒不至于,”童婳咬咬唇,“只是觉得,嗯,错付了,不想再付出了。当然,我承认,我说话确实刻薄了,我不该那么说那个人,尤其是我还是个记者。”
郭超仁瞄了任燃一眼,心说,你果然跟她说了这事儿!尴不尴尬呀!
任燃装作没看见,好整以暇继续喝茶。
郭超仁只得龇牙一笑,对童婳解释道:“没有,没有,是我不对,我不知道前因后果,就对你做出那样的判断。是我不对!”
闻言,童婳噗嗤一笑,伸出手去:“那就握手言和!超仁哥!”
握了手,童婳又握了一次他的手:“第二次握手,表示,嗯,往后咱们合作愉快!”
“好!”郭超仁回握。
正说时,服务员敲门上菜,速度不慢,水煮鱼、辣子鸡、夫妻肺片、东坡肘子、麻婆豆腐都齐活了,端的是一片飚红,色香味俱全。
郭超仁心思一动,笑嘻嘻:“小姐姐,再加个菜吧!”
服务员笑得眉眼弯弯:“您说!”
“有折耳根吗?”
任燃蹙起眉。
“有,我们有个特色菜,是把折耳根和馓子一块凉拌的。”
“好,就它了!麻烦上菜上到那位先生跟前,”郭超仁忍着笑,扫着任燃扭曲的脸,“他喜欢吃!”
任燃扶额:没天理啊,好人难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