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
有钱总是好事情的。
可若是有钱却不能用对地方,再多钱也是白搭。
朱元璋当初给手下的官员定俸禄,正五品的年俸还不到一百两。而官场应酬结交送礼什么的,动不动就要几十上百两甚至上万。这点对于京官来说尤为痛苦。
若是官职高,说不定还能靠收礼维持平衡。可对于低阶官员来说,想收礼也没人送啊,并不是所有官员都能收礼的。
‘新军’内部的公务人员收入其实不高,反倒是一些技术人员的收入比政务员还高。周青峰对自己体系内是实行极其严厉的监管,任何行贿受贿和贪腐行为都予以严惩。同时又尽可能的照顾公务人员的生活,让他们不至于活不下去被逼着想办法捞钱。
能跟周青峰混的大多是他自己培养的泥腿子。这些人要求低,热情高,对待遇不怎么讲究。正因为这一系列情况,‘新军’的公务职位对于明廷官员来说毫无吸引力,可事情总是有些例外……。
马可世马公公要大展身手,能快速扩张势力的办法便是挖明廷的墙角。他自然不会去挖那些高官显贵,比如欧阳君和罗烈那样的官绅子弟,挖也白挖。他挖的就是那些七品以下,穿青袍绿袍的底层官吏。这些官吏数量多,待遇差,却是朝廷真正做事的骨干。
王鲲鹏给了马可世两万两银子,可不是把银子一丢就算了。马公公做编制,他手下文书写请款报告,挖来一个人手就填一个编制。月薪也就比明廷给的高一些,主要是按能力和品级一次性给几百两的安家银子稍微吸引人。
按周青峰的说法——撒银子不是发大水,要用在实处。否则再多银子也白搭,反而引来一批唯利是图的无用之辈。
如此一来愿意弃暗投明的人终究有限。东厂和锦衣卫的人不缺捞钱的手段,不会轻易跑来投靠。倒是刑部和工部有大把大把的穷光蛋官员,穷到要借高利贷维持生活——没错,咱大明朝真就有这样的事。
投靠反贼也是需要勇气的。大明立国两百多年,其正统的地位尚在,一开始能来马公公手下的也就那么十来个混的很不如意的官僚底层。这些人算得上是孤注一掷,拖家带口的跑到天津,就成了马公公打开局面的仅有人手。
不过人少有人少的好处,没有那么些原有官场的陋习。
王鲲鹏吩咐马可世时,半个小时就把他的职位安排了。马可世就任安全部副部首,手下十几个人一起开会,他就开始分发卷宗安排任务。目前他手下来的大多是刑部的人,有人翻开卷宗看了几眼就乐道:“马公公,这投毒的案子好办,把城中丐头抓来一问可知。”
在大明朝,当坏人都是职业性的。就比如白莲教的徐鸿儒喜欢招摇撞骗,那都是划分地盘和手法。一帮人干一行,别人想插手都不行。同行是冤家,抢饭吃是绝对会打起来。
开口说话的是一员真正的小吏,他甚至都不是刑部的人,而是京畿附近顺义县来的一名从九品典史,最低级的官儿——正所谓‘难者不会,会者不难’,这名典史就是跟社会底层打交道,一口道破案件的玄机。
古代是真有‘丐帮’的,不过不是什么行侠仗义的江湖人士,实际上是一帮黑社会人员。这些人的头目住着豪庭大屋,养着娇妻美妾,却靠欺压最贫苦的乞儿为生,干的都是最阴私险恶的勾当。
马公公平日对付的都是高官显贵,对这些社会底层的寄生虫反而了解不多。开口的典史说明情况后,他便冷笑道:“大帅说了,眼下的要求便是立刻恢复城市正常的生产生活秩序,对任何胆敢违抗‘新军’的人员和组织可以进行预防性的清理。”
啥叫‘预防性的清理’?
众人都不懂呀。
马公公则再次狞笑道:“就是逮捕后确认身份,立刻杀光他们。”他又看看手头的卷宗副本,“在座各位都是有一腔抱负的,既然投靠了大帅,投靠了‘新军’,就不要再束手束脚了。不过是一群乞丐头,抓来审问一番,杀了便杀了。”
开口的典史继续说道:“这些丐头往往盘根错节……。”
“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人,抓来用刑便是,没人会为这些渣滓说话的。”马可世毫不客气,他对那名典史说道:“我马上批文,你去摸底,确定要抓谁后立刻出手。城里有五千维持秩序的农军,调几百兵力一点问题都没有,保证又快又好使。”
“小的来之前就听说‘新军’做事与众不同,雷厉风行。”开口的典史当即大笑道:“痛快,痛快,这才是革新立鼎的新朝气象。我当了十几年典史,早就想杀一杀那些丐头的威风。”
在大明朝不管办什么事都是一堆掣肘,要协调多方面的利益。时间长了便是谁都不干事,谁也干不成事。相比之下‘新军’这里虽然事业草创,可办事就是追求效率。
开口的典史听到竟然还能调兵来帮忙,连忙摆手道:“哪里需要几百兵呀,就是一帮丐头。只要无人求请阻挠,十几个衙役就足以把他们抓来。这城中大案小案,十有八九便是他们干的。”
“那便将这帮家伙当做我们京畿分部的大案来抓。”马可世初来乍到,也想立刻办个大案显示自己的能力。他干脆把所有卷宗都铺开,让手下逐一翻阅,觉着跟城中丐头有关的全部并案处理,“把这些城狐社鼠统统收拾了,便是大功一件。”
马可世将任务安排下去,立刻就把这事记录在每日工作简报上。王鲲鹏看过报告后,将其转呈给了周青峰批阅。周青峰正在为这古代的城市治安而火冒三丈,每天都有些鸡毛蒜皮却影响极大的事跑出来。
往水井里投毒的还是少见,往水井里拉屎的才是真恶心。类似这种破事都影响到了民心稳定,甚至连带‘新军’的人员都中招。偏偏这事很难查,叫人防不胜防,逼得没辙只能在每一口水井旁派兵驻守。
对于马可世的判断,周青峰是非常认同。他亲自在简报上批示:“对于当前的各种犯罪活动要进行严厉打击。要从严,从重,从快,迅速处置。对于有过劣迹的社会闲散人员,可以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先进行逮捕,再进行调查。稳定局面压倒一切。”
有了大帅的认可,马可世的胆子瞬间涨大。他真的申请了一千农军进行全城大索,逮捕所有被认定的嫌疑人员。一时间天津几处监狱人满为患,一个小监牢能挤进十几个人。
大规模抓人的效果是立竿见影的,城狐社鼠被一扫而空,治安混乱的局面立刻得到控制。周青峰反倒担心会不会有大量冤假错案,特意跑到马可世的办公地点来视察,结果就看到这位前明廷东厂太监竟然在组织人员学习。学的内容还就是他编写的干部培训小册子。
“大帅说了,我们要善于发动群众,依靠群众,引导群众。这群众啊,就是老百姓。这话的意思就是要我们放下身段,不要摆官架子,跟那些老百姓搞好关系。我们这次抓了这么多人,可不能再像过去那样随意断案,必须干得漂亮些,这就少不了发动群众了。
过去我们都是官威太重,这老百姓都怕我们,不敢跟我们说话,见着我们都绕路走。我知道诸位都是有学问的人,平常跟那些破落户说不上几句话,可从今天开始就得好好去说了。大帅的这些文章咱家都看过了,写的真是好。诸位同僚还是要多多学习啊。”
马公公穿着四个兜的政务员制服,用中午休息的两个钟头召集同僚抓思想教育。周青峰进他这个院子的时候,愣是看呆了。等着院子里的人看到他而急忙起立,他都怀疑这是不是在做戏给自己看。
“真的在学习呀?”周青峰疑惑的问道。
这些从明廷投靠过来的小官小吏都手拿一本学习小册子,真是感觉有些荒诞。‘新军’多次试图吸收现有的知识分子加入自己的管理体系。
可不管是落魄书生,还是被俘武将,或者投诚文官,没有一个是主动积极学习‘新军’思想的。他们都觉着这不过是换个地方当官而已。
比如说刘綎为首的那些武将,那帮家伙对‘兵为将有’这事就很顽固。他们从来不认为自己就是个单纯的军官,他们的目的就是当个军阀。类似的思想根深蒂固,压根没法改。逼得‘新军’只能从社会底层进行教育,自己培养人才。
因为天津的治安必须得到改善。强行搞戒严是有效,可长期如此太影响整个城市的活力。必须想办法把混杂在市民中的犯罪分子甄别出来。这次招募马可世本来就是应急,却没想到这个应急的家伙竟然出彩了。
看到周青峰来视察,马可世等人都有些不知所措。有人弯腰躬身,有人跪地叩首,有人原地发愣。就连马可世自己都尴尬的很,之前他可是当着周青峰的面大喊‘大明也是有忠臣的’。结果这位忠臣已经投靠了。
“真的在学习吗?”周青峰又问了一次,“可别是做戏给我看哪。”
“大帅,咱家是真的在学,咱家打算把这些文章都背下来,用心体会。”马可世弯着腰,以对待皇上的态度对待周青峰。
“站直了。”周青峰很不喜欢别人下跪和奴颜婢膝,“我写的文章中有专门说明上下级见面礼仪的问题。不亢不卑,坦然对待才是正确的。”
他环视一圈,沉声说道:“诸位,我知道你们原来都是在明廷那边干的,对我‘新军’多多少少都有些不适应。可正因为如此,我更希望你们是真心在学,改变自己的思想。学得好,我绝对不吝提拔。若只是想来当官,你们当不长久的。”
周青峰视察没多久就离开了,马可世等人方才大松一口气。他身边的官吏低声说了句,“马大人,恭喜啊!”
“这有啥恭喜的?咱家也是被吓了一跳。看来大帅对我等还不是很放心嘛。”
“瞧你说的,这还不是喜事?这是简在帝心啊,千金不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