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意端坐着,尽力作平常模样,面色无波地受了二人的跪谢。
而后林荣再次开口,“意姐儿,今日除了带他们来谢你,实则是还有一样东西要给你。”
“什么?”
林荣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取出一卷纸。绿翘上前接过,奉到林知意面前。
见老人一脸神秘,林知意怀着不浅的好奇心打开。
等候有数刻钟的功夫,林荣终是如愿以偿地,在这位向来淡定冷静的年少女家主脸上,看到了‘惊喜’二字。
随即有些小得意地笑摸了摸胡子。
看完纸上内容,林知意静坐了好一会儿,唇角缓缓上扬。说实话,这份东西确实是在她的意料之外。
林知意小心地将纸件重新卷好,握在手里,不禁看向林荣笑道,“族长打算如此‘大张旗鼓’,竟也舍得?”
“哈哈哈。”或许是因为族中高中两人的缘故,人逢喜事精神爽,此时林荣大笑起来,仿佛年轻了好多岁,笑容亦是格外洒脱。
“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林荣笑道。“这可是意姐儿你手把手教会我的道理。”
“我岂能辜负?”
他舍了那些没什么用的陈规旧矩,仅过数月,今日林氏便开天辟地一次得了两个举子。
是他赚了,是林氏赚了。
如今已能初见林氏未来之兴旺,他又何必再拘泥于那些屁用没有的祖制。
“好一个有舍才有得,族长实乃睿智之人。”林知意态度一下亲近不少。低眸几瞬,又道,“既然此话已出,我便乘此时机,想劝您再舍下一事。”
林荣抬手,语气爽快,“你说。”
林知意神色平静,“我希望两位族叔,明年不要参与春闱。”
“什么?!”林荣瞬间瞪大眼从椅子上弹起。当即怀疑自己是不是耳朵出了什么毛病。
林明孝与林明廉也万万不能理解,若舍弃此次春闱,那他们就要再等三年。遂忙道,“大姑娘,我们此次州试名次并不低,来年春闱……也并无勉强啊。”
二人觉得林知意不信他们的能力。
期间,林荣强自平缓心间焦躁,努力使自己不至于当场失智。回过神想想,他与意姐儿相处的时日也不算短了,以他对意姐儿的了解……
一定是有什么必要的原因。
可想是这么想,他却无法完全平静下来。让他此时舍弃春闱,无异于旺火浇水,晴天霹雳。
林荣深吸一口气,忍着心里的煎熬问道,“意姐儿,明孝他们……为何不能参加春闱?”
听见此问,林知意是真心有些佩服族长了。
这种时候,族长的第一反应竟不是质疑自己的话,也没有发怒,反而还能理智地问她缘由。
有这样一个族长,也是林氏的造化。
林知意抬头直视林荣,眼也不眨道,“因为,若两位族叔此时参加春闱,即使他日榜上有名,也难以出头。”
“甚至……轻则仕途无望,重则断送性命。”
林知意说话的声音称得上平淡,可听在林荣耳朵里,堪比震天惊雷,劈得他耳晕目眩,半天回不过神。
林明孝两人也没好到哪儿去。
原地失神许久,林荣方艰难地眨了下眼,找回自己的声音,“这话……什么意思?”
“族长以为,在阿爹和二叔以身殉国、立下大功的情况下,林府为何还要退隐至此?”像是有意提醒,林知意语速极慢。
仿佛从中听出了什么,林荣瞳孔骤缩,背后亦徐徐攀上一股寒意,却又不敢……或者说是不愿细细去想,只能自欺欺人般,
“不是……不是因为老夫人她……怕触景伤情吗?”林荣挣扎着说出最初听到的原因。
当时老夫人这么说了,他也就此信了。
“若真是如此,又何必举家搬迁,京城不留一人。”林知意神色淡淡地打破林荣仅存的最后一丝侥幸。
嘭通!
林荣再也站不住,身子一晃,一屁股跌回了椅子里。
从喜到悲,从云端摔到地下,情绪的急剧变化让林荣一时间无所适从,精神恍惚以致忘记平日的谨慎,直言问道,“国公府的敌人……很厉害吗?”
要是很厉害,那林氏是不是……再不能有出头之日?
眼见族长整个人如灵魂出窍一般,被打击的几乎‘奄奄一息’,林知意到底没把当今皇帝就是林府现存敌人之一的事说出来。
有些心虚地瞅了瞅老人家,带着一分歉意、两分安慰道,“不是很厉害。”
“那……”林荣顿时上身微挺,眸光亮起一丝,“那意姐儿你有没有什么法子……”
“族长放心。”林知意露出一抹令人安心的笑,“我只说,不希望族叔们参与明年的春闱。”
“没说永远不能。”
“你的意思是?”或许是刚刚被打击的太狠,现下只看到一点点希望,林荣的精气神便瞬间恢复了大半。
“三年。”林知意神色坚定。“我需要三年时间。”
“三年后,我保证两位族叔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地赴京科考。且那时的林氏,必会焕然一新。”
林荣一愣,沉默片刻,“也就是说,明孝他们可以参加下一次春闱?”
“对。”林知意颔首。
林荣眉头紧皱,颇为无力地闭上眼,重重呼出一口浊息。
既是遗憾的叹息,也是松了口气。“事已至此……意姐儿,我只能相信你了。”
不成。
他回去后,还是得多去祠堂拜拜,意姐儿一点意外也不能有!
这时,林知意起身,郑重抬臂,“言必诺,诺必行,行必成。”
随即俯身拜下,“谢族长信我。”
林荣当即振作精神,将林知意扶起,“你为族里所做的一切,我们有目共睹,我不相信你,还能信谁呢。”
刹那之间,他想到一件事。
眼前的孩子才不过十三,她是如何能面不改色地说出林府的险境?
这段时间,她暗自承受了多少压力……
“族长,有关林府朝堂政敌之事,现今除了我和府中长辈,也就只有你与两位族叔知晓。为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您还是瞒下此事为好。”林知意嘱咐道。
“我明白。”林荣又恢复了往日的沉稳,“我便说,明孝他们还需多多磨练,等下一次春闱更好,把握更大。”
说着扭头看向林明孝两人,“你们记住了吗?”
孝廉二人今日也算是经历了一场心灵上的锤炼,深知兹事体大,皆重重点头,“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