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江浦一步一景,风光如画。赏玩者流连忘返,不舍离去。众人处理完手头之事,心情爽朗,如这绝色美景,尽收眼底。
此时,四人租赁两条乌篷船,泛舟文渠河上。此是墨月提议的,即将离开清江浦前,她唯有再次泛舟赏玩之心愿,雁南飞自然会让她如愿以偿。
墨月靠在乌篷船头,眯缝着眼,春风拂面,眼里流露着暖洋洋的笑容。雁南飞不忍打搅她,看在眼里,许久之后方才问她在想何事。她缓缓摇头道:“何事都未想,就想要与你安静地坐于此处,满眼皆是美景,万物皆入心底。”
今日与昨日虽乘坐的皆是同样的乌篷船,畅游的也皆是同一条河流,昨日似是黑云压城,可此时心情大不一样,如沐春风,心旷神怡。
雁南飞听她一席话,不禁大笑不止,看着不远处乌篷船上的田世爵与欧阳靖,忽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月儿,你有没有发现……田兄与欧阳姑娘,这二人之间好像……好像有些跟往常不一样了。”墨月见他支支吾吾,似是不知该如何将话说清,于是抢白道:“我又如何未看出来啊。阿哥与欧阳姑娘对彼此皆改了称谓,全然不似往常那般生疏。”
雁南飞满脸欣慰,不禁叹道:“田兄与欧阳姑娘男才女貌,若是能双宿双飞,岂非美事。”墨月欣然道:“我与阿妈盼这一日已许久,若是欧阳姑娘可做我嫂子,阿妈做梦定然都会笑醒。”
她说完这话,又直勾勾地望着雁南飞,雁南飞被她如此盯着看,装作很是惶恐的样子,问她意欲如何?墨月见状,噗嗤一笑,乐道:“阿哥,如今你已顺利面圣,雁家之事将了。除了回京,当下便无其他想做之事吗?”
雁南飞甚是不解,若有所思地说:“当下之事皆已了,实在想不起尚有何事。月儿,你若是有话要说,便与我直言。”墨月见他并非装傻,而是实在想不起还有何事未了,当即便扭过脸去不再搭理他,望着有说有笑的田世爵和欧阳靖,脸色更为不悦。
欧阳靖与田世爵实则正在闲话雁南飞与墨月,她称雁南飞大仇如今将报,也心无旁骛,可与墨月喜结连理了。田世爵笑道:“月儿对南飞情深似海,南飞也是义薄云天的好男儿,若月儿可嫁给他,我这个做阿哥的定然全力赞同。”
这时,墨月和雁南飞在那边船头挥手呐喊,二人齐齐挥手回应。他们当晚在清江浦又住了一宿,并购置了快马,便踏上了前往京城的征途。
今日天色甚好,江南之地,沿途山清水秀,风景也是极美。四人并不急于赶路,走走看看,游山玩水,倒也不倦。如此过了三日之后,却被一场突如其来的雨水阻隔行程,不得不暂且停下,寻了一处客栈歇息。
所谓触景生情,墨月与欧阳靖共处一室,与今日天色一样,竟是许久未曾开口言语。欧阳靖一问之下,才了解她的心思。
“欧阳姑娘,你可有去过京城?”墨月问,欧阳靖道:“京城甚远,似是遥不可及,自然是未去过的。”墨月又问:“那你不曾担心吗?”她笑道:“这有何可担心的。京城虽远,只不过多几日脚力罢了。再说有雁公子在,便更是不用担心。”
“也是,可我这心里总是觉得京城与其他地方并不一样,比如清江浦,也算是繁华之地,可我来去便并无不适。”墨月双眼之间,似是藏着一丝淡淡的忧伤,欧阳靖思虑片刻,方才说道:“你所担心,实则并非对京城陌生,而是认为此一去,便有可能要常住京城,一时半会儿回不去容美,见不着想见之人。”
墨月被她一眼看穿,不免笑道:“欧阳姑娘真会看人。”
“若是思念,此去京城途中,不如先行转道前去容美,待看望阿妈之后再启程,如此可好?”欧阳靖提出此法,墨月忽然便瞪大眼睛抓着她的手,惊喜地说:“欧阳姑娘,你简直便是神仙,为何我心里所想,你一眼便可看穿?”
欧阳靖讪笑道:“我最初离家闯荡江湖时,娘亲尚且在世。那时,我也与你此时心情一样,既想要去得远远的,自由自在地活着。但离去太远,却又不免万分思念家中娘亲。故你刚才所想,又何尝不与我当初相似?”
墨月听过此一席话语,眼眶忽然红了,伤感地说:“阿妈年纪大了,我担心此去京城,可能许久都无法再见到。”欧阳靖安慰道:“明日一早便与阿爵说,他必定也很思念阿妈。至于雁公子嘛,他也定然不会反对。”
“阿爵,这称谓倒是与众不同。”墨月看着她,忽然露出怪异的笑容。欧阳靖也似是意识到了,这才慌忙主动给她解释为何称田世爵叫阿爵,他为何又唤自己叫阿靖的来由。
墨月却坏笑道:“欧阳姑娘,我并未说什么呀,你为何要忙着解释?”欧阳靖似是变了个人,从未如此拘谨的她,不由得转过脸去,脸颊一阵绯红。
月明星稀的夜晚,雁南飞与田世爵也毫无睡意。雁南飞端坐于桌前,品着香茗,白日里赶路的疲惫一扫而空。田世爵立于窗前,看着雨水似珠帘一般从天而降,心情竟也像这雨水似的,稀里哗啦地落了一地。
“田兄,为何如此沉默?过来陪我饮杯茶吧。”雁南飞对他甚为了解,知他一有事便良久不语,看今夜情形,定然也是心事重重。田世爵缓缓转身坐下,接过茶水,一口饮下,又沉声叹了口气。
雁南飞问道:“又想起姝儿姑娘了吧?”田世爵目光深邃,又给杯中酌满茶水,但此次并未一口饮下,只是浅尝辄止:“南飞,你说为何有些人生来便一生无忧,而有些人却生来便无所依靠?”
雁南飞正要饮茶,听闻此言,却又将茶杯放下,叹道:“我原本也与你同样想法,不过自从经历过如此多的大风大浪,以及遇见你们之后,我算是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世间,无论荣华富贵,或是至高权势,皆是身外之物,唯有至真至诚朋友,方能与你同行。”
田世爵又何尝不如此认为,否则便不可能将土司王爷之位拱手相让了。可他此时感慨的并非是此,而是姝儿一生的悲苦身世。如今每每念及姝儿,他的心便痛得不可自拔,仿佛被捅了个深不可测的窟窿。
“此次回京,也不知何日方能再去容美。田兄,我有个主意,不如顺道去容美一趟吧。阿妈想必也无比思念你与月儿了。”雁南飞此言深得田世爵之心,他面露欣喜:“若是月儿听到此言,不知会多开心。南飞,你刚才所言掉了一人,阿妈思念的,定然也有你。”
雁南飞摸了摸眉头,眼中带笑:“那是自然,因我也好多回梦见阿妈,她总在梦里叮嘱我,让我多多保重,也定要护着月儿。”
翌日一早,雨早已停了,空山新雨,薄雾蒙蒙。四人见面时一拍即合,决定回京途中顺便去容美,于是便如同打了鸡血,快马加鞭,恨不能立马就赶回去。
容美市集一片祥和,土民来来往往,各种买卖声不绝于耳。此种久违场景,再次出现于眼前时,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就连风的味道皆是甜蜜的,众人顿觉神清气爽。
他们回到王府,最先去见之人,自然是如兰。如兰此时正在后花园散步。这个季节,满园的花儿开得正旺,各种颜色的花儿迎风起舞。如兰望着这些花儿,独自陷入遐思。
最近,她时常思念不在身边的儿女,偶尔会彻夜难眠,便独自来到此处,每每面对这些娇艳的花儿,压抑的情绪方才有所释然。
“阿妈!”
“阿妈!”
如兰正陷入沉思之中,耳边忽然飘来几个熟悉的声音,一时之间还以为在做梦。她不禁一怔,惶惶然回过头去,似是失语。待她回过神来,随即与众人紧紧相拥,无声凝噎。
道不尽的相思之苦,在见到的那时刻全都随风散去,王府之内也许久未如此热闹过了。如兰得知雁南飞已经面圣陈述冤屈,且众人皆安然无恙时,不免连说了几个“好”。
可接下来,如兰险些晕倒,墨月和田世爵慌忙搀扶着她,问她是否哪里不舒服。如兰看上去确实很累,脸色也不大好。不过,她轻轻捶打着额头:“没事,兴许是昨夜未歇息好,刚才见了你们又一激动,便有些头晕。”
“还是找郎中看看吧。”雁南飞也是无比担心,可如兰笑道:“阿妈哪有如此娇气。就是太想你们给闹的。”
众人一路上风餐露宿,许久未曾好好吃过饭。如兰吩咐备好丰盛酒菜,此时围坐于一桌,边吃边聊开了。
“王爷最近如何?”墨月拉着如兰的手,如兰叹道:“比起之前要好多了,虽仍旧不善言辞,但话却渐渐多了起来,且再未发过疯症,越来越像个王爷。”
田世爵在一边听着,也甚是欣慰,毕竟这是他父亲留下的基业,他虽不想继承王位,可也不想眼睁睁看着容美土司走向衰落。
“只是……最近我想见王爷,却被拒之门外。”如兰满脸忧虑,众人皆陷入沉思之中,不知墨白为何如此。
“不说王爷了,王爷闭门不见,自有他不见的道理,也许只是单纯不想见人罢了。你们这次回来,还走吗?”如兰问到了最为关切的问题,墨月无从答起,只好转向田世爵。田世爵知晓她不舍众人,只好安慰道:“暂时不走了。不过……南飞尚有事需回京。”
如兰面露疑惑,雁南飞忙说:“此番顺利面圣,圣上恩准我回京。上次与父亲走得太过匆忙,府上许多事都未来得及……阿妈,过几日,我还得回京一趟。”
如兰道:“是啊,也该回去看看。”墨月接过话道:“阿妈,我也去。还有阿哥和欧阳姑娘,我们会一同进京。”如兰善解人意,道:“南飞此次回京,若是有你们陪着,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阿妈,您放心,待处理完京城事宜,很快便回府。”田世爵说,如兰笑道:“不用惦记阿妈。阿妈整日身在王府,万事不愁。倒是你们,此去京城,不仅路途遥远,且还有许多事没有定数,定要万分小心啊。”
“您便放心吧,圣上已有口谕,恕我雁家无罪。此去京城,定会一帆风顺……”雁南飞话未说完,如兰却说:“陷害雁家的乱臣贼子如今依然把持朝野,圣上又暂且未在京城,谁敢说此行便无变数?若是为了杀人灭口,让圣上死无对证,尚不知还会做出哪些出格之事。”
众人未想到如兰虽人在容美,且平日里也并不如何关心政事,如今三言两语却将眼下形势分析得如此通透,不免让人刮目相看。
“你们几个呀,都得好生活着,哪个有三长两短,阿妈便活不了。”如兰一说起此话,又忍不住红了眼眶。
晚些时候,田世爵前去见墨白时,墨白似乎仍是不认得他,不仅一言不发,且还像个傻子似的望着他。田世爵拱手问道:“王爷近来可好?”墨白许久未吱声,却忽然咧嘴一笑,随后大声嚷着:“阿妈!”
田世爵还以为如兰到来,回头看向身后,却并无人。当他再次转向墨白时,却看见了立于墨白身边的秦彩凤。秦彩凤满脸笑意地回应着田世爵的目光,田世爵愣着,全然不知该说什么时,墨白又冲她问道:“阿妈,这是何人?”
秦彩凤故意拉长声音说道:“阿妈也不认得此人。如今王爷你才是王府的主人,若是不喜欢此人,那便赶他走吧。”墨白不由分说便将田世爵赶了出去,田世爵想起墨白这些日子不见如兰原因,恍然间便像是明白了一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