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洵回家将此事说与苏辙。
苏辙只是点头表示知晓此事,并没有多说什么。
他不认为当时他的策论有什么不妥之处,如果臣子做的文章不能言当世之要,那直言上谏也就失去了它绝大部分意义。
他知道世人的内心,必然都是有所顾虑,对于人和事都是有喜、有厌恶…世人皆有私欲私情,他亦有之。
对于王安石的处置态度不置可否。
苏辙因为王安石不写制词不能去任职,也就只能在家侍奉父亲照顾家中亲眷。
——
刘婆子是杞县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官媒,她一张圆脸,眉毛弯弯,一张巧嘴,能言善道。
这日她身边跟着一位衣着富态,体型雍容的妇人再次来到了苏辙家中。
因家中女长辈早已不在,苏洵又去上值。接待刘媒婆二人的便是史盈心与苏辙的保母杨金蝉。
刘媒婆饮了一口茶,随即放下手中的茶盏,笑的见牙不见眼:“苏夫人,可还记得我前些时日来所说的事。”
史盈心与杨金蝉对视一眼,这才开口:“家中长辈不在,我难能做得了家中姑姐的主。不过待家中长辈回来时,我会代为转告。只是,还要劳烦您在仔细说一下那户人家…”
史盈心给了刘媒婆一个眼神,那意思你可要说的仔细些,不然你让我一个弟媳怎么转达。
刘媒婆心领神会:“苏夫人,也知道你们现下住的院子它的主家便是这人的姑母。我身边这位呢就是那陈家郎君的母亲。”
“这陈家以前是屠户出身,直到陈家郎君这一辈才不再做这门营生,专供这陈家郎君读书,以求改换门楣,自然陈家家底也算殷实。他年少时也是定过亲的,不过后来,额…”
史盈心只觉得正听到关键处,眼神看向那媒婆,示意她继续讲,你怎么不往下说了。
刘媒婆看了一眼史盈心又看看身侧坐着的妇人,清清嗓子,继续道:“只是十七岁那年他随着父亲上山时,摔断了一条腿。之后便读书无望,那户人家也上门退了亲。一直到如今都是单身一人。”
刘媒婆身边的妇人见她说的磕巴,把话接过来:“我儿认为他是一个瘸子,不愿耽误那姑娘便退了亲,只是名声至此之后就一直不太好,说什么的都有。慢慢也就没了想要再娶妻生子的念想。我家相公与我年纪也不小了,就这么一个儿子,我们怕以后不在了,无人照顾他。”
“我知道你们家姑娘是个好的,年岁与我儿小了三岁。故而上门试试。”
史盈心听完这些话,心中有些复杂。
三姐比那人小了三岁,岂不是那人已有而立,思忖片刻后:“陈夫人,刘媒婆。此事我会代为转达给家中长辈,至于结果如何…”
刘媒婆见惯了各种嘴脸,自然最会看人眉眼高低:“这些我们都晓得,还是希望你们能多考虑考虑,这陈家郎君除了腿脚略微有缺,还真是挑不出其他半点毛病。”
杨金蝉捏了一下史盈心的肩膀,不让她接话。
杨金蝉年纪与这两人相差不大,对于媒婆的话她只信三分。
史盈心将二人送走后,只过了小半个时辰,家中便又有人前来拜访。
妇人穿着打扮都跟刚走没多久的刘媒婆有些相似,脸上带着看似喜庆的笑意,但却让人能感受到几分讨好的意味。
“哎呦,苏夫人应当不认识我,老婆子我先做个介绍。早些年大家都叫我红娘张,今日我登门是为了给王家郎君求亲。我身边这位就是王夫人。”
史盈心看向张媒婆身边的这位妇人,衣着打扮倒不像是穷苦人家,只是那夫人眉眼间带着一股子轻蔑,总有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苏辙刚从城中欧阳修的府邸回来,进门就见到家中有客人来访,虽不知是何人,依旧向来人分别见礼。
史盈心见到苏辙回来,起身迎上前:“夫君。”
苏辙颔首回应。
因有外人在场,他不好与他媳妇太过亲近。
众人入座后,史盈心为苏辙介绍了眼前这二人的身份与来意。
苏辙喝了一口茶水,心中也是有些意外,三姐常年待在家中,不曾不出门,这些人是如何得知的,且能让她们一个两个都亲自上门。
压下心中的不解疑惑,沉声问道:“既然两位是来向家姐提亲,可家中长辈还未归家,此事我做不得主。二位还是改日再来…”
张媒婆一看家中来了男主人,也不好再拿出对待一般女眷的那套,直接道明来意:“苏相公,您们一家在我们杞县也不是住了一日两日了,我们对你们家也还算了解一些。你姐姐,如今可不是那年芳二八的小姑娘了,能有人上门求娶,真的不考虑考虑吗?”
苏辙看了这婆子一眼,并没有开口。甚至面上还带着笑容,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眼眸中的冷意。
“我知道,今日那刘婆子也带着人上门来过。我还真不是吹嘘自个儿,那陈家可比不上我身边这位王夫人家中殷实富足。别看他们两家以前都是屠户起家,可那陈家郎君现如今不也是个瘸子。虽说王家这边以前娶妻生子过,但好歹身上没有残疾啊。苏相公,您说是不是。”
“这女子嫁人不就是为的穿衣吃饭,日子富足嘛。”
张媒婆说完,还看了一眼身旁的那位王夫人。
那王夫人也点头称是,认为张媒婆说的甚的她心。
史盈心站在苏辙身后听完这些话,心中恼怒,但是碍于她们上门是客,只好压下。
苏辙拍了拍史盈心放在他肩头的手:“二位的来意,我们知晓了。待家父回来时会代为转达。苏某现下还有事,”
说着站起身,对着二人向门口处伸手示意:“二位恕不远送。”
王夫人本身就是没有读过什么书的女人,她的心中是那种根深蒂固的为夫家为儿子的想法,甚至还是个嫌贫爱富之人。总觉得她家如今的条件,找个书香门第的老姑娘配他儿子做续弦,都是抬举旁人。
见苏辙对她的态度并不是热情,甚至话语间十分的冷漠。
她心中的火,噌的一下子就上来了。
“哟,苏相公这是瞧不上咱们王家啊。怎么你家那二十六七的老姑娘还真当是个宝贝啊,瞧不上我家,我还瞧不上你们呢?一群穷乡僻壤来的破落户,连房子都买不起,是租来的,硬气什么啊!还真以为读了些臭书就多么了不起啊,那一摞摞的书是能饭吃还是能当银子使啊,呸。什么东西…”
王夫人大口一张,说完这些趾高气扬的想要离去。
张媒婆在王夫人开口时就知道怕是要坏事了,待她说完后只觉得后背一凉,完了这苏家男丁好歹有两人都是不大不小的官,这位貌似还是圣上亲自殿前题名的举人。
苏辙冷笑出声:“王夫人且慢,你如今想要这般离去怕是没那么容易了。”
“我大宋律法,凡事无故侮辱举人官员者,一旦报官立案可是要杖刑二十的。铭今,去报官。”
苏辙身边的小厮立刻动身想要往外走。
张媒婆拉着王夫人的袖口,两人只觉得脑袋一热,下意识就要上前想要拦下铭今。
“哎呦,苏相公,你就当我一介无知妇人,满嘴喷沫子,您别跟我一般见识了。”
史盈心见这个婆子现在求饶的模样,只觉得心里痛快了几分:“现在说这些,王夫人不觉得晚了些,且您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王夫人上前想要拉着史盈心哭诉,被杨金蝉拦下,向一旁推了推。
“我这不是,哎呦,我那不是一时着急,嘴就胡言乱语了。您看你一家子都是读书人,何必跟我们这样的人家计较。我这真不知道啊”是啊,她是真不知道辱骂举人是犯法还要杖刑的,早知道如此…
苏辙看着面前因为哭闹面目有些狰狞的妇人:“不知就可以无故侮辱他人?你瞧不上我们苏家大可不必上门,律法之下可不分你知与不知。今日之事我苏家可以不计较,但日后莫要再让我听到侮辱我三姐的言论,不然苏某定会在官府与你分说一番。”
王夫人听到这话,松了一口气。
想着读书人就是心软,随便哭闹一番就不再追究,在她二人将要踏出门槛时,身后再次传来苏辙的声音:“王夫人可要当心脚下啊…”
他什么意思?王夫人与张媒婆二人顾不得多想,脚步匆忙的离开了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