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权面露讥讽,“陆先生又何以认定,吕布死,朝中乱?”
陆托很有耐性地道,“吕布与张祯,堪称天作之合,极稳妥,极精妙。吕布能坐上大将军之位,皆因张祯。张祯能执掌朝政,也因吕布。两者相互成就,缺一不可。忽然失去吕布,张祯该做的第一件事情,是找人取代他。”
孙权大声道,“没有人能取代吕奉先!”
陆托认同,“是的,没有人能取代吕奉先。可朝中需要一位大将军,张祯也需要。为着这大将军的人选,就能打得一团糟了。你看看眼下军中这些将领,除了吕奉先,他们能服谁?就算张祯强势指定一位,别人也不会服,朝中也就乱了。”
孙权一字一句道,“朝中乱了,对你们有何好处?”
陆托认真地道,“能拖住张祯,阻止她建造白玉京。”
也阻止她那些层出不穷的点子。
火炕是好物,海水晒盐是好物,高产粮种更是好物。
可就是这些好物事,打断了世家的脊梁。
孙权:“......白玉京,不好么?”
他原以为,他们是因为没能竞得坊牌、街道,由妒生恨,没想到他们恨的是白玉京本身。
陆托轻叹,“好,怎么不好!白玉京是天上都难寻的城池,我喜欢得很。可是,小将军,你不觉得它太大,离荆州和江东也太近了么?”
孙权猛然睁大眼睛,如醍醐灌顶。
是了,这才是促使他们兵行险着的直接缘由。
普通百姓,自然是希望自家离京城越近越好,但世家不同。
世家希望与京城保持合适的距离。
离得太近,世家就成不了土皇帝。
白玉京又大得超乎寻常,城池建好,水泥路也会四通八达,世家害怕了。
深吸一口气,问道,“这么说,还有荆州世族参与?”
陆托给了他肯定的回答,“有。所以小将军不必忧心,我们同道者众,并非势单力薄。”
大家现在都迫切地等着见吕布的头颅。
孙权:“我猜,你们不囚禁强迫我,而是逼我成为同伙,是为了让我当出头鸟、挡箭牌?”
陆托皱眉,“小将军不必说得这么难听。”
他们与孙家,乃是各取所需,属于合作者。
孙权:“对我客客气气,是因为我兄长?”
陆托微微一笑,“令兄用兵如神,战功累累,人中之杰,又有江东做为后盾,焉知不是下一位大将军。”
囚禁、挟持都落于下乘,以利动之,方能长久结盟。
而他们江东捧上去的大将军,往后当然也得向着江东。
孙权只觉匪夷所思,“你们逼我害了吕奉先,还想让我兄长当大将军?张神悦怎么可能同意!”
陆托又是一笑,“正是因为你害了吕奉先,令兄才有一争之力啊。你若再大些,争大将军之位的就会是你,不是令兄。”
孙权:“是何道理?”
陆托:“吕奉先斩杀董卓,踩着董卓的尸骨上位。”
孙权:“......这不是一回事儿!”
陆托笑道,“看似不是,其实是的。你能谋害吕奉先,已经证明了你的谋略和胆识。未来,将有很多人追随于你!”
“至于张祯,”
陆托话锋一转,轻飘飘地道,“哀莫大于心死,此时大约已经乱了方寸。这人呐,就不能乱,一乱就会出错。等她回过神来,大局已定。到时候,就该轮到她看你们脸色了。”
若是前几年的张祯,不一定会因吕布之死而心神大乱,哀毁骨立。
如今不一样了,她已心许吕布。
这也很正常,吕布对她如此情深,她就算是块石头,也会被捂热。
情之一字,最是伤人。
又笑道,“此女貌若天仙,小将军若是有意,不妨纳之。若是无意,让予令兄也是一桩美谈。”
张祯无所谓杀不杀,只要夺了她的权,让她活着也行。
她的那些秘法也很珍贵。
掌握在他们手里,能创造多少资财。
听他前面几句,孙权虽不赞成,也觉有些歪理。
后面几句却听得他目瞪口呆,心里飘过四个字,丧心病狂。
......让他纳张神悦,这是人能说出来的话?
他有那狗胆?
光是想想,腿就已经吓软了。
下意识打个寒噤,对着窗外天空叫道,“诸天神明在上,这话是陆托说的,与我孙权无关!万万明鉴!”
又对侍立一旁的吕蒙急道,“吕子明,你为我作证!陆托自己胡言乱语,不关我的事!”
陆托和吕蒙颇感无语。
吕奉先凶多吉少,张祯又远在长安,他还怕成这鬼样,真是怂货一个。
孙权又在心里,默默跟吕布、张祯分辩一番。
擦擦头上的汗,忽然捧腹狂笑。
陆托:“......小将军,你笑什么?”
不会是吓傻了罢?
孙权边笑边道,“我笑你机关算尽,却根本不知道张神悦是什么样的人。也不知道,她掌控下的朝堂是什么样子。”
陆托淡淡道,“是么?小将军跟我说说。”
孙权笑出泪花,“井蛙不可语海,夏虫不可语冰,凡夫不可语道,我跟你说不着。”
跟这些只知私利不懂大义的人,有什么好说。
不过他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懂大义,可生死关头将大义抛之脑后,只想着自己活命。
结果一错再错。
陆托目光微沉,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
孙权继续笑,“但我可以告诉你,此时此刻,张神悦肯定在调兵遣将,不久就会杀向江东。如果在大军到来之前,我们还没有找到活的吕奉先,那么,长江之水将被鲜血染红!”
光是他们三人,承载不了张神悦的怒火和悲伤。
整个江东,都将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