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大嫂,在家么?”
陈翠花咋咋呼呼地推开哥嫂家的门,往堂屋里跑。
刘二娘坐在墙角补衣裳,有气无力地道,“我在,你哥去砍柴了。”
陈翠花急道,“还磨蹭什么,快,跟我去买盐!”
刘二娘推辞,“买什么盐,家里还有。”
陈翠花更急了,“还有?有多少?不到一勺罢?我还不知道你!菜里只舍得放少许盐!大哥要是变成大脖子,我看你哭不哭!”
她记得很清楚,早逝的父亲就是个大脖子,吃饭喝水都困难,说话嘶嘶的,别人看着可怕,他自己也难受。
庄里有见识的人说,这是因为没吃够盐得的病。
父亲不到三十就去了,可能也跟这病有关。
而得这种病的人,庄里还有很多。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这一年来,大哥的脖子似乎也大了,她害怕得很。
刘二娘苦笑,“翠花啊,不是我小气。盐贵,你又不是不知道。”
小姑子嫁到好人家,能日日吃盐,她可没那福气。
陈翠花:“......我是不是忘了说,今日盐不贵了?”
刘二娘一怔,“不贵了?”
陈翠花一拍手,“是啊,不贵了!年初朝廷出的布告,大嫂还记得么?说是要降盐价!当时我不信,盐这金贵东西,再降能降到哪儿去!况且盐又不是朝廷的,是盐商的,朝廷说的话,盐商未必会听。谁知今日真降了!”
刘二娘急切道,“降到多少?”
陈翠花:“与咱这儿的米价差不多!五文钱,能买好大一捧!乡亲们都买疯了!”
刘二娘:“......真的?”
与米价差不多!
她活这么大岁数,也没听说过这种事。
陈翠花很无奈,“骗你做甚!你再不走,只怕盐都卖完了,明日还是不是这个价,谁都说不准!”
她那个一文掰成两文花的婆婆,这回都舍得拿出钱来,买了五大罐子,估计能吃到过年。
还让家里人有空就到山上挖野菜,腌成咸菜佐粥。
婆婆腌的咸菜很好吃,她光想想都要流口水了。
只是往年盐贵,婆婆舍不得多腌。
今年应该会腌一大坛。
刘二娘丢下衣裳,“那还等什么,快走!”
找出五文钱,提上盐罐,拉着小姑子往集市上跑。
路上遇到邻居,也告知这好消息,大家也都放下手里的活计,拿上盐罐和钱,匆匆赶往集市。
谁都知道,盐是好东西。
别的地方再省,也得吃口盐,否则没力气干活。
到了集市,离盐铺还很远,就看到排成长龙的队伍。
刘二娘心一沉,暗悔自己在家里跟小姑子废话,耽搁了光阴。
这么多人,轮到她的时候,还有盐么?
其他人大约也是这么想的,脸上都带了焦急之态,推推搡搡,吵吵嚷嚷。
却见盐铺里出来个小二,拿着大喇叭叫道,“乡亲们,不要挤,不要慌!盐多得很,大家都能买到!”
有人嗤之以鼻,“盐是多得很,价呢?一样么?”
多新鲜呐,盐铺什么时候缺过盐?
盐再多,也没见他们降过价。
今日好不容易盐铺发回癫,谁不想多买点?
小二嗓音洪亮地道,“一样!往后都是这个价,不只咱们这儿,天下都一样!这是朝廷定的,宸王千岁定的!谁敢胡乱涨价,宸王千岁砍他的脑袋!”
有人狐疑道,“有这么好的事儿?牛三儿,莫不是你胡说?”
小二牛三儿没好气地道,“我敢么?没这么找死的!县衙门口贴着布告呢,不信自己去看!”
那人:“我不识字!”
牛三儿:“白日里有衙役宣讲。”
此地离县城不近,有一百多里路,犯不着为了求证跑这一趟。
但他话都说到这份儿上,大家也就信了七八分。
刘二娘也松了口气,没之前那么急躁。
有人忍不住问道,“盐价怎会突然降下来?”
这个问题,牛三儿很懂,骄傲地道,“因为,宸王千岁不忍穷苦百姓无盐可食,传授了制盐新法!”
陈翠花激动地道,“原来是宸王千岁传的制盐新法,难怪这盐雪白雪白,精细得很!”
以前的盐,是黄色或褐色,看着有些污浊。
这回的不一样,很干净。
刘二娘:“雪白雪白?”
陈翠花用力点头,“嗯,又好看,又咸鲜!”
已经买过一次的人家也做证,“是比以前的好得多。这不,我爹让我再买两罐。”
再买两罐做什么呢?腌鱼。
腌好了去县城里卖。
鲜鱼跟腌鱼可不是一个价。
一位老丈喃喃道,“这都是长公主殿下的恩德!”
立时有人纠正,“不是长公主殿下,是宸王千岁!”
老丈不服,“你知道什么,陛下虽然封了浮云道长为宸王,却没有褫夺她靖国长公主的封号,所以,她还是长公主!”
纠正他的人听不懂褫夺什么意思,只觉极为高深,不敢再争辩。
日头偏西时,总算轮到刘二娘。
她也终于看见,雪白雪白的盐是什么样。
很美,像冬日的雪花。
看着就贵,实际却便宜,五文钱买了大半罐,能吃许久。
想到以后吃盐不愁,刘二娘有点想哭。
别人家盐不够吃,可能只是饭菜没滋味,她家却真会得病。
小姑子没有看错,夫君的脖子,确实越来越肿。
有了足够的盐,想来就能好了。
她祈愿,宸王千岁福寿安康,无病无灾!
——
民间百姓家因盐而生的喜乐,张祯看不见。
但她知道一件事。
她又多了个外号,盐娘娘。
高顺告诉她时,她正喝着茶,差点没忍住,失了宸王千岁高贵威严的仪态。
咳了好一会儿,一言难尽地道,“盐娘娘?”
大汉人民的审美,会不会太接地气了一点?
她推广了火炕,叫她火炕娘娘。
她推广了晒盐法,叫她盐娘娘。
她还推广了肥料呢,咋不叫她肥娘娘。
高顺悠悠道,“你就知足罢,至少没叫你咸娘娘。”
花妮和周羽低着头,紧紧抿着唇,以防爆笑。
“哈哈!”
最终忍不住的,却是张祯本人,笑得前仰后合,“高将军,你还挺幽默!”
咸娘娘?
不知为何,听起来让人有种想舔的冲动。
高顺淡定道,“我向来幽默。”
张祯又笑了会儿,道,“快回去罢,府里有我,有事会找你。”
前段时日,陈夫人平安诞下一对千金,高顺喜得走路都有点飘。
她也去看过,白白嫩嫩,可爱极了。
高顺:“名字取好了么?”
张祯一僵,“没有,还在想。”
高顺夫妻说自己没文化,非让她取名字,她也当仁不让。
可是想了好几个,都觉得配不上那对粉雕玉琢的小女婴。
高顺一笑,“不着急,慢慢想。”
施礼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