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允也是知道张家十一娘还未定下,才提起她的。
“老夫为她保个媒,如何?”
这种事,本来应该找张十一娘的父母,但他跟他们不熟。
而且张神悦能当张氏的家,跟她商议准没错。
张祯笑问,“是哪家儿郎?”
话说,她现在跟王允也是亲戚呀,她二堂哥张禇,娶的是王氏旁支王姗,同样是王允保的媒。
保媒这种事儿,大约也会上瘾吧。
王允:“你也识得。”
张祯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谁?”
王允微笑,“司马懿!”
张祯一口茶水差点喷出。
暗暗顺了顺气,摇头道,“不可,万万不可!”
王允不解,“为何?”
在他看来,这是极好的一门亲事。
论家世,张家是新贵,司马家是望族。
两姓联姻,应门当户对。
张家根基不如司马家,能与司马家论及婚嫁,全因有个张神悦。
论品貌,司马懿一表人才,温文尔雅,张神悦也是见过的,不至于辱没张十一娘。
他对司马懿也很是欣赏,可惜家里没有适龄的女郎,如果有,早已主动提亲。
毫不避讳的说,张氏、司马氏两家结亲,于双方都大有益处,正是两好合一好。
他跟司马懿一提,司马懿立刻同意了。
又去信问其父司马防,也极为赞同,待他这边一说好,便要开始走礼。
实在不明白张神悦为何拒绝。
何况,暗示他司马懿该成亲了的是贾诩。
贾诩这老小子,向来是张神悦的应声虫。
所以他以为,这是张神悦的意思,想招司马懿为妹婿。
事到临头,怎么又变卦了呢?
张祯啼笑皆非,定一定神,道,“承蒙王叔美意,但我听婶婶说,舍不得十一妹远嫁,要在京中寻。”
暗想这是什么鬼乌龙,文和叔,你到底是怎么跟老王叔说的?
咋还扯上了我十一妹?
什么叫自搬石头自砸脚,她此时算是亲身体验了。
王允还不放弃,“神悦,此事两全其美,要不你再想想?”
张祯坚定地摇头,“不,婶婶一片爱女之心,我哪能让她伤怀!再说,我也不愿与十一妹分离。”
司马懿有多远滚多远,莫挨我妹!
王允沉吟道,“若只是不想远嫁,倒也不难,让仲达留下便是。”
他本来就不赞成仲达当什么寻矿特使令。
好好的世家子弟,哪能像庶民一样漫山遍野的去?
虽然仲达解释过,寻矿只是表面,实质是为了整治东南。
他还是觉得有点悬。
张祯正色道,“王叔,仲达志向远大,要做有功之臣,你我怎能用儿女之情阻他?说出去,我家脊梁骨都会被戳弯!”
司马懿已经来回她,父亲同意他去。
王允虽有异议,但这是他自家的事,他自己决定就行。
待明年开春,他就领命上任,前往岭南。
王允:“......不至于!”
张祯逻辑分明地道,“怎么不至于?我家为了得个佳婿,故意拦仲达前程!这成什么人啦?我家可不做这种事!王叔,你要做你做!”
看王允的目光,仿佛他要强抢司马懿回王家。
王允气个倒仰,“我做啥?我家又没待嫁的女郎!”
他只是想当个媒人,促成桩好姻缘,怎么就到阻人前程了?
罢了,往后他再不保媒!
费尽口舌,还得不着好!
张祯亲手给他倒茶,笑道,“王叔消消气,我说话急了些,并无他意,不要见怪!”
好话歹话都被她说尽了,王允能如何?
无奈地凌空点点她,“你啊,你啊!”
喝口茶,问道,“去岭南寻矿这事儿,是贾文和的主意?”
张祯:“对。”
王允恨恨道,“我就知道,这老儿阴毒得很!”
哪个好人能想出这种毒计?
不但对岭南越民毒,对担任寻矿特使令的人也毒。
那地方毒虫遍地,听说还有瘴气,中原人去了,可能出来就剩副骨架。
他也不知司马防怎么想的,竟然同意儿子去那险恶之处。
张祯轻咳了声,“文和叔也是为朝廷分忧。”
她真想提醒王允,你比贾诩还大十岁,怎么好意思叫人家老儿?
你更老好吧。
岭南寻矿是贾诩的主意,初衷却是帮她谋算司马懿。
但这事不能说破,只能让他背锅了。
不过,若是见效,便是大功一件。
王允差点说朝廷不差岭南,用不着他筹谋,又险险忍住。
——说出来,可就太不识大体了。
汉室也没有多余的疆土,每一寸都很重要。
他再想挑贾诩的刺,也不能拿这说事儿。
为防自己嘴快,猛灌一口茶。
张祯又笑道,“王叔,我知道你爱护仲达,而他的勇毅奋进,也对得起你的爱护。你没看错人,他确实是位难得的俊才!”
王允默然。
如果司马懿拈轻怕重,好逸恶劳,只想高官厚?,不思报效朝廷,他又怎么看得起?
迎难而上,方显英雄本色!
叹道,“就是急了点儿。”
报效朝廷的机会多得很,为何非要去岭南?
为何非要按着贾诩的谋划走?
不知为何,他看见贾诩,总会从心底泛上股寒意。
就像看到条毒蛇。
贾诩在他面前再恭敬、再谦和,他都不能放松警惕。
贾诩提出的建议,也总想着反对。
让他恼火的是,反对过几次,结果都证明贾诩是对的。
张祯微笑,“不能不急啊,我若是他,肯定也急。”
王允:“这又是为何?”
张祯:“王叔细想,我入朝时几岁?诸葛亮游说袁术、刘表时几岁?马超到长安为质时几岁?还有皇甫六郎、孙策、周瑜、杨修、祢衡等人,哪一个不是少年成名?”
倘若司马懿甘于平凡,这些人的事迹他听过就算。
但司马懿是甘于平凡的人吗?
他全家都不是!
王允:“......杨修、祢衡就算了罢。”
把这两个跟其他人放一起,不太妥当。
他们是在荆州一战成名了,可那成的什么名!
刘表见了他们,白眼能翻出三里地。
张神悦的意思他也明白了。
局势一日比一日好,像他这样的老臣日渐衰弱。
朝堂,终将是年轻人的朝堂。
司马家没赶上诛杀董卓,没赶上关中保卫战、冀州之战,也没赶上北征、西征,想在朝中谋得一席之地,就必须另谋他路。
本来是没路的,但贾诩给司马懿指了一条。
也可能是张神悦指的。
路很难,可事若成,不比北征、西征功劳小。
岭南是很大的一块地盘。
想到此处,王允豁然开朗,一狠心,缓缓道,“岭南寻矿是大事,仲达需要帮手!”
张祯:“......王叔直说。”
王允:“我家你三哥王定,素来愚钝,也该历练一番。”
司马防都舍得,那他也舍得。
张祯:“......此事文和叔先找的是仲达,委屈王三哥任副令,明年春天与仲达一道去,如何?”
王允点头,“使得!”
三儿不如仲达聪慧,当个副令足矣。
张祯举盏喝茶,眼中有些不易察觉的迷茫。
事情为何如此发展?
说实话她也不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