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见张祯之前,反军诸将天然对她怀有警惕。
后来知道她能招来雷霆,并且自认是大贤良师的同道,这警惕也未完全消除。
就连杨凤,别看他大力主张招安,对张祯也不是全然信任。
可听完她的分析,大家就觉得她像是自己人。
若不是自己人,谁会说得这般透彻?
而她说得这般透彻,他们也都听明白了,又是愤怒,又是绝望。
天下如此之大,却没有他们容身之处。
——他们上辈子莫不是犯了天条?否则今生怎有这许多苦难!
“师叔以为,我等当如何?”
张燕沉默良久,开口问道。
这世间全是豺狼虎豹,他虽有一身武艺,却不够聪明,实在没有能力带着兄弟们活下去。
她若可以,真的认她做师叔又何妨。
张祯:“招安啊,我这不是来了么?”
张燕语气中有几分悲凉,“招安之后呢,打发我们回冀州?”
冀州若是站得住脚,他们又何必舍近求远?
张祯微笑,“不,就留在关中。”
一个地方想要发展起来,人力资源很重要。
充实人口,向来是古代官场一大政绩。
张燕迟疑道,“关中,有我们立足之地么?”
张祯:“我说有,就有。”
张燕:“还请师叔明示!”
张祯叹口气,道:“说来话长,我怕你听不懂。”
这也是一件挺大的事情,一时半会儿很难解释。
张燕:......
又一次感受到智商的碾压。
但诡异的是,他真觉得自己可能听不懂。
而且他还感受到了张祯的真诚,她本可以随意胡说糊弄,可她没有,直接说他听不懂。
这,很真诚对罢?
一旁郭太缓缓道:“师叔,我也有一事不解,想请师叔解惑。”
张祯:“说!”
郭太:“师叔官宦世家,又是名门之后,如同天上的云彩。而我们出身贫寒,布衣黔首,如同地上的污泥。云与泥,本非一家,师叔为何愿意帮我们?”
张祯心说你还有些深度。
莞尔一笑,道,“云与泥,皆是上天造物,于我眼中并无不同。若无云彩,天空便不会这般广阔,若无污泥,大地便不会这般坚固。两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顿了顿,又道:“世事多变,沧海桑田。今日之云彩,或许曾是昔日之污泥,而今日之污泥,也未尝不会变成来日之云彩。世间无定数。”
郭太眼含热泪,起身施礼,“师叔此言,使我茅塞顿开!有师叔庇佑,我还有何可虑?”
说完从怀中取出一物,双手奉上。
张祯看出是渠帅大印,也有些吃惊,问道,“你想好了?”
郭太毫不含糊地道,“往后白波军如何,任凭师叔做主!”
张祯接过来,只觉沉甸甸的,这不是权力,这是托付。
张燕险些咬碎牙。
郭太,你又来!
不抢在我前面讨好卖乖,你丫就活不起,是不是,是不是?!
“黑山军也由师叔做主!”
同样奉上渠帅大印。
张祯:“尔等是真心?”
郭太、张燕都道,“真心!”
张祯慨然道,“既如此,义之所在,当仁不让!这两方帅印,我收了!”
“拜见渠帅!”
众将施礼。
张祯:“第一道军令,撤回围困张辽的人马!”
她也想试试,他们是否真心归服。
“诺!”
张燕和郭太领命,并立刻派斥候去传令,只是脸上的表情很怪。
张祯起疑,“有何内情?”
莫不是张辽已战死吧?!
那她会哭死!
张燕苦笑道,“师叔就是不传令撤兵,咱们也困不住他。”
撤不撤兵,意义真不大。
张辽这厮太猛。
再有几日,他就该冲破包围圈了。
张祯松了口气,暗道文远兄果真自带战十万的无敌buff。
接下来的场面无比和谐。
无论她说什么,诸将都觉得有道理,无有不依。
夕阳西下时,才在众人依依不舍的目光中翻身上马,驰回霸陵。
郭太之前跪得最为积极,此时倒有些忐忑。
“她不会卖了我们罢?”
张燕还记恨着他掐尖儿,讽刺道,“现在知道怕了?”
郭太摸摸脑袋,感叹道,“也不是怕,就是觉得这一天过得很是曲折。”
张燕也有同感。
这一天,真的很曲折。
早上他们还想吓唬张祯,到了傍晚,就将张祯视为唯一的救星。
比话本里的故事还荒谬,如果不是亲身经历,他会当笑话听。
但事已至此,只能信她。
“多想无益,静候佳音罢!”
张燕拍拍郭太的肩膀,力道很大。
郭太飞快窜开,怀疑他借机报复。
——
霸陵阵前,朱儁、万霖、郑三郎等人翘首以盼。
之前约好,她若天黑还没回来,就是出了意外,朝廷也不必再招安,开战便是。
终于,从那边跑来一骑白马。
“张大人!”
众人纵马相迎。
靠近后,郑三郎急切地问,“如何?”
虽然他对张祯很有信心,还是想确定一下。
张祯微笑道,“幸不辱命!已派人去撤围困文远将军的反军,其余各支原地停留,等待朝廷接管。”
“大善!”
郑三郎喜出望外。
张祯又一笑,从马背上提起个小包裹,打开拿给他们看。
郑三郎瞠目结舌数息,不敢置信地道,“帅印?!”
他眼睛是不是有毛病?
怎么竟然看到了黑山军、白波军的帅印?
朱儁、万霖等人也木了。
......叫你去招安,没叫你去夺人家帅印啊!
好半天,朱儁才沉声道,“他们提出了什么条件?”
贼子肯以帅印交付,所图定然很大!
张祯:“安身立命。”
朱儁默然。
这条件果然很大,很苛刻。
要官职爵位都不足为奇,朝廷也给得起。
可若要安身立命,难,难上加难!
朝廷自己都未必安得下这身,立得了这命,又怎管得了他们?
“......你答应了?”
张祯:“答应了。”
朱儁叹道,“无妨,今日你也累了,快回去好生歇息。”
答应贼军是权宜之策,未必真要做到。
不管怎样,拿到贼军的帅印是好事,出乎意料的大好事。
张祯一提缰绳,与他并排而行。
万霖、郑三郎等看出她有话与朱儁说,识趣地落后几步。
张祯笑道,“听闻太尉大人并非望族?”
朱儁:“世人皆知,老夫出自寒门。”
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张祯沉吟道,“那你,会站在我这边罢?”
寒门,并非贫苦人家,而是势力较弱的小世家,也称庶族。
与望族终归还是有区别的。
朱儁:“......还请明言。”
没头没脑的让站队,他哪敢随意应承。
张祯笑道:“明日你就知道了,告辞!”
她要赶紧回长安找华佗,左臂很疼,可能是骨折了。
宝贝大师侄做的这武器很给力,一击爆头,就是后坐力太强,她都被震得往后仰。
当时在场的反军们被镇住,不敢看她,也就没发现她的异状。
等张燕、郭太等将领来到时,她已勉强恢复常态。
雪龙驹也很给力,经过几日的训练,对响声渐渐习惯,没有被吓得撒蹄狂奔。
各因素都正常甚至超常,才造就了她“手招雷霆”的神迹。